1
“嘿,嘿!对面的,加我QQ3283838438看阿毛的照片喽……”峰峰扯着嗓子朝男生宿舍吼叫。
“砰――”一个枕头从上床的帘子里飞出来,那架势如果没那窗子的阻碍,大有把峰峰砸个稀巴烂的气势。
阿毛唰噜一下从那床帘子里冒出个头来,“峰峰,你要干什么!”
阿毛眯起眼,恶狠狠看着窗外的峰峰。
峰峰才不吃她那套没有任何气势的威胁,峰峰挑衅地挑了挑下巴,“嘿,对面的帅……”
阿毛咚咚咚爬下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毛顺了桌上一本课本就朝阳台来。
见这架势峰峰秒怂了,以光速移到锁把边,把阳台门给堵住了。
“啊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同舍的几个伪女子,操着一口看热闹不闲事大的糙汉音叫喊着。
宿舍里也就乱成一团了。
“嘭嘭嘭……”宿管大妈那个大粗嗓门带着怒气穿透5厘米厚的木门直击我们脑门,“这群小废肠子,叫什么叫,不知道午休了!”
那膨胀了三尺高的吵闹声,瞬间泄了气,落在地上戛然而止。
“峰峰,先不闹了。”阿毛压低了声音对窗子外求和。
“把小说先给我。”阿毛狡黠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
峰峰满意地接过那本《玉昭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数着宿管大妈下楼的步子,一,二,三,“啊!”阿毛拿过一块浴巾往峰峰头上一盖就是一顿乱揉,放肆的打闹声又在26间对着门的宿舍门上弹跃。
2
峰峰大名叫张三峰,呵呵,他父亲一定是一个金庸粉,沉迷《倚天屠龙记》日渐痴癫,才会给自家姑娘取这么个倒霉名字。
英语课上峰峰把书堆成小山,把自己藏在书后面,干嘛?还用说看小说。
堆书只为给老师设个埋首书卷的障眼法。
英语老师是个珠圆玉润的女人,很有贵妇相,一身呛死人的香水。
那堪称移动的“灭害灵”的香味,冒着七尺高的火焰朝讲台下不急不徐的移下来。
“峰峰。”同桌孔懋用手捅了峰峰一下。
唰――
心碎的声音,“张三峰,好看吗?”
峰峰心中大叫,完蛋。
“好,好看。”峰峰老实回答。
“哈哈哈……”班上几个老油条笑起来,在老师背后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老师的脸气的都快崩坏了,老师努力平息下怒气,“那就借我看一下吧。”
峰峰内心哭嚎,“别呀,有话好说嘛。”
“下课来办公室找我,还有把书收下去。”老师用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甲嗒嗒地叩了几下。
峰峰没动,顽固地低头盯着桌面。
“没听到吗?”老师怒道,见人还不动,像是傻了一样。
在老师快暴走时,孔懋替她将书抱了下去。
峰峰怔了怔,咬着下唇,隐忍着心中莫名的情绪,有不甘屈服的怨气。
但最后这场起势汹涌的风暴,还是在平原上荡然抽散四去。
峰峰在一班人敬佩的眼神中,拿着那本《玉昭词》安然坐下。阿毛惊奇地抓着峰峰的肩膀,戏精地叫嚷询问着,引的一边的孔懋一脸鄙夷。
峰峰嫌弃地想把这块牛皮糖甩开,吵闹中,温柔的提示音伴着震动的电铃声传来。
做眼保健操时,孔懋用手肘碰了碰峰峰,对他比口型,“勇士。”
峰峰笑了笑,回了句,“谢谢你帮我。”
3
六月的天,阴晴交织不定,像是蛛网,喜欢把人网病。
峰峰面上发红像醉红的夕阳,虚弱的趴在桌上,镜片下的黑瞳里光影迷离散乱。
峰峰把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企图驱开脸上的烫。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峰峰一惊,“你头好烫,请假回去休息吧。”孔懋有些担心地看着炸毛坐起的峰峰。
“让你父母来接你吧,我帮你请假。”孔懋笑道,峰峰面颊烫如汤沸。
“不用了。”峰峰像被刺到了痛处的蜗牛将脆弱的身子收入壳中,她的声音很低,以至尾音直接听不清。
孔懋奇怪的看着这个少言的姑娘。
发烧到这种程度还逞强,当自己是金刚吗?这让孔懋更奇怪了。
这个奇怪的姑娘平时也总是做一些与集体格格不入的事,比如几近变态的细心和逞强。
孔懋奇怪地睨了她一眼,“不要逞强,让女班长陪你去吧。”最终峰峰还是请假去了。
第二天。“完了,作业都没有做。”峰峰脸上还带着病态,绝望地把脸贴在冰冷的书面。
几本不属于她的书让她呆了呆,半晌,“你怎么把书放我这了?”峰峰把书递过去。
“你是正直过头了还是烧傻了?抄吧,第一节就是英语。”孔懋笑着从抽屉里抽出英语课本开始早读。
在嗡嗡的朗读声中峰峰沉默了一会,“谢谢。”
英语课上昏昏欲睡于峰峰是家常,突然有人捅了捅她的手。
“好些了吗?”峰峰吓了一跳,看着对方的脸半晌方才惊醒,而对方也正灼灼望着她。
“嗯,好多了。”她脸一红别开眼回答。
见峰峰别过脸,孔懋奇怪的收回了目光。
4
峰峰扯拉着腿子在400米赛道上飞奔,她已经替人跑了两场了,班主任担心问她“还行吗?”
“嗯,我还行。”峰峰将汗湿的耳发顺到耳后笑道。
“你别逞强,不行就在后面。”阿毛接过她手上的水劝道,孔懋也刚从男子1000米下来,他撩起白色的无袖号码褂抹了一把汗,眼睛却一直看向她们那边。
可看着赛场上跟头小豹似的姑娘却不像是会饶过自己的。
在震天响的喝采声中,峰峰冲向终点。
脑子里一片空浮,脸上烧的像生了两个小火炉。
唰,一个女生超过了她。
她在离终点不过十米的地方摔倒了,冲刺中摔下的她十分狼狈。
边上有人将她扶开,她不甘的离开赛道。
“峰峰,没事吧。”阿毛拢着眉头。
“她扭伤了脚腕,还有点中暑,让你们班的同学扶她去医务室休息吧。”校医站起身交待。
“来,我带你去。”阿毛去扶坐在地上的峰峰。
“你还有比赛,你还是去简录吧。”峰峰强忍着不适摇头。
“我带她去吧。”孔懋突然开口,见是班长阿毛也就感激点头。
孔懋背过身去,峰峰呆了呆。
“上来啊。”峰峰后知后觉地,“啊?哦哦。”
休息室很安静,窗外的风很快就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不适。
峰峰呆滞的看着正用冰袋帮她敷脚的人,本想说些什么,却像是舌尖渡了铅,一个字也吐不出。
“不行,就别逞强。你们宿舍的来了,我就先走了。”孔懋把一个盛了水的纸杯往峰峰脸上戳了戳。
峰峰接过纸杯,笑了笑,“谢谢。”
“咦?烫的?”峰峰看着纸杯里的水小声嫌弃。
“这时候怎么还矫情上了。”孔懋毒舌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峰峰微蹙眉,把略烫的水包裹舌尖,笑了。
甜?是葡萄糖吧。
5
峰峰站在众人身后根本看不到什么,可球场上却有一双关切的眼间歇地向她看上一眼。
球赛在一片惊叫声中结束,散去。
孔懋抓起球衣擦了擦汗,眼睛似无意,看着她微微佝偻的背影在阿毛的搀扶下,转出球场,绿铝线编织的隔网,将她割的光怪陆离。
“嘿!阿懋,看什么呢。”一个男生搂过他的肩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个破碎的背影早就离开,恍惚的像从未存在。
“啧啧啧,看妹子?你小子思春女神附体了?”那个男生嘿嘿笑着,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声音极响。
“思你妹!”,他顺手将手中的球朝那男生砸去,那男生夸张地哇哇叫,“我妹才八岁,你个禽兽。”
这一闹倒倒是把他不愿意昭示人前的青涩感情一同揭去了。
6
这天,孔懋来的晚了些。
他昨晚竟然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睡去。
踩点冲进教室,眼睛不自觉地望向窗边。峰峰已经来了,无精打彩的趴在桌上。
“嘿嘿!早读了!早读了哇,都把语文课本拿出来。”小巧的语文课代表用没有任何威胁力的软腔子呼吓着那几个玩手机的老油条。
孔懋匆匆收神,回座位。峰峰趴在书桌上跟着读,弱弱的声音还是被大流的主音无情剥落。
“峰峰你别读了休息会吧。”语文课代表凑到峰峰那,小声关心。
峰峰点头,可那个不合群的虚软声音依旧,勉强依附主流在晨曦里流淌带着别样的情愫,悠悠淌进孔懋耳里心里。
下自习,两个班长开始按月考成绩分位置。峰峰成绩处于中游,高不就低难落的成绩让她只能报着沉甸甸的书在边上等。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像只病恹的小兽。孔懋朝第二排和自己坐的男生边上凑过去说了几句话,那男生便朝他挑了挑眉,两指做了个致敬的动作,也不说什么就把位子空了出来。
孔懋接过峰峰手上的书放到那个位置上,“你视力不好坐这吧,他正好不乐意坐这吃粉笔灰。”峰峰感激的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孔懋点头,面上没有什么波澜,依旧去排坐位。那句谢谢,再普通不过却同羽毛一下下将他的心挠痒。
峰峰脸色微红,转身,小声朝身后的阿毛问:“有面包吗?”
她的音量虽小却是足够让前后桌四人听到的,阿毛脸上微窘,摇了摇头。孔懋奇怪一个面包有什么可窘的。
他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早餐,一袋面包递给了峰峰,“拿着。”
峰峰呆怔的看着他,也不去接,脸上微红,一脸不知哭笑的表情,又略带窘态。
前后四人,其中三个都是女生,这时都这么看着他。
“我不要这个……”峰峰尴尬的干笑了两声。
孔懋事后才知道,所谓面包是指卫生巾。他不得不吐槽这个奇怪的借代是谁发明的。
第二天孔懋一天都没同峰峰说话,但晚自习,他们还是同约好一样坐到了后面。
峰峰先开口打破了安静而怪异的氛围,“今天怎么一天都不说话,我可不记得得罪到你。”她笑着侧头看向他。
“没有的事,只是想家里的事。”他把数学习题抽出道。
“你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才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吧。”峰峰用手肘碰了碰他。
“怎么会!”孔懋反驳,他的泰然自若让人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
“噢。”峰峰点头又转回头去。
“我一直很好奇,你父母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孔懋转移了话题问道。
峰峰沉默了一会,“其实我以前不叫这么个倒霉名字的。”她扣上笔盖看向他。
“我有个二舅特别爱金庸的小说。三岁的时候,我溺水,他救了我,可是耳内因为那水池子里的少量化工污染感染,死在了手术台上。我妈就给我改了这个名,她认为二舅的死是我的孽。”这也是她与母亲关系不好的原因。
“真狗血,你妈怕也是小说看多了。”孔懋显然不信。
“小时候,我会把二舅留下来的书撕坏,我妈就打我,用这么长这么细的竹鞭抽。我就抱着膝盖让他只能抽到背。”她也不气恼他,用手里的笔给他比划着,说到挨打时,她就不自抑地微扬了扬下巴。
“真狠!我小时候,倒只记得,我坐在门槛上吃饭,然后,就被对门家里的黄狗给撵着跑,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孔懋笑道。
“哈哈哈,你被狗撵!哈哈哈……”峰峰只要一想到眼前沉稳如厮的人被狗撵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抑制不住笑。
“有什么可笑的?”孔懋笑问。
“那狗为什么撵你?”
“我怎么知道。”
“八成是你长的欠咬。”
两人互相笑怼着,之前的尴尬,早已游至九宵。
7
他们只同坐了半月,峰峰突然请假,一请就是两个月。
再回来时,峰峰不再坐在第二排,他的身边。
时间是个间谍,喜欢挑拨离间,他越加不能和峰峰说上话,直到她打算转学的消息传到他耳中。
那天下午放学,他拦住了正收拾最后几本书的她,“为什么要转学?”
“家里决定的,谢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也挺不舍老师和同学们的。”她说着违心的话,眼睛不敢看向他。
而孔懋也才恍然领悟,自己于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他这样去质问她原因,不是很奇怪吗?
难道她对自己就没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不舍吗?他心里就这么希冀着。
峰峰看了看窗外,“阿毛她们说在食堂等我,让我收完书过去,我就先走了。”
孔懋看着她慌乱逃走的后门愣怔着,他心中怪异,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宿舍里静的心悸,门外宿管大妈查寝的声音像这寂静上长的一层赖皮,有怪异的痒疼感。
阿毛闷的难受,“峰峰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们在呢。”一众人也都难过,不出声却也睡不着。
许久许久,埋入枕头的峰峰,闷声啜泣。往日的一切快乐与未经察觉的情愫,就像是错觉,像是梦里的误会,她逼自己醒来,却还是无法脱身。
她来时没太多人注意,走时同样如此,只是走时是与人逆肩而行罢了。
孔懋那天请假没去上课,可所有反抗,都不过是无用的无理取闹,时间里的有些东西注定在懵懂中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