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不允许公诉人输”的结局是满盘皆输

一位女公诉人在其个人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辩护人，你够了》的文章，提到其与女儿的对话，说作为公诉人，“国家不允许妈妈输”。此番言论引起律师，尤其是辩护律师的热议。

原因主要是，国家虽然有刑事辩护制度，但做过刑事辩护的律师，应该体会到刑事辩护之艰难，其背后实际上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辩护权在公诉权、审判权前面之弱小，更进一步来说，私权利在国家权力面前处于弱势地位。

有的案件当中，即使辩护得再有理有据，一句不予采纳就足以给辩护人、被告人泼冷水，这也给刑事辩护律师一种无力感，经过漫长的诉讼，即使迎来了正义，当事人、辩护人，已经身心疲惫，所谓疲惫的正义，由此而来。

应该说，有情绪表达是个人自由，公诉人也是人，可以吐槽律师，反过来，律师也可以吐槽公诉人。但是，讨论的共识是，一旦作为公开的法律观点，就要接受法律的评价。

此番言论显示出公诉人的强势，毕竟在现实中，辩护律师私底下会说公诉人是躺赢。甚至有的人还会进一步理解为公权力的傲慢。但是，此番言论的最大问题是偷换概念，把具体概念换成抽象概念，对国家、刑事诉讼的误解。

第一，公诉人被指派出庭支持公诉，前提是检察院代表国家指控犯罪，首先的考验是指控犯罪的前提是被告人满足犯罪规定的条件的，还要接受审判权的监督，就不能得出公诉人不能输的结论。

不能说，我在国外代表中国的形象，我就能够自认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确的。这种言论也很类似于公诉人在法庭上说，现在公诉人要对法庭进行法律监督，纠正审判长的一些错误。这显然也是职权运用错位，法律监督要事后以检察院名义提出来，而不是因为检察院是法律监督机关，每个公诉人随时随地都能行使法律监督权。

第二，就公诉人本身来说，既然其是被检察院指派出庭支持公诉，在检察长负责制的制度下，实际上是代位行使检察长授权的职责，检察院还有客观公正的义务，最高人民检察院更是自动承担责任，提出检察机关是刑事案件第一责任人的观点。既然如此，公诉人除了支持公诉，也会受到客观公正的制约，发现被告人不存在犯罪事实，还应当撤回起诉。

第三，更不要忘记，宪法中很早就明文规定，国家保障人权。在刑事诉讼领域，那意味着国家不但要打击犯罪，还要保障无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又怎么能说国家不允许公诉人输？

第四，为什么民事案件谈输赢、胜诉、败诉，刑事案件不谈输赢，辩护律师更多也是谈有效辩护，不谈胜诉、败诉？是因为，民事是私权利主体之间财产和婚姻家庭关系的争议解决，虽然会家破，但不至于人亡，而刑事关乎生命和自由，真的会家破人亡。

有罪的人得到公正审判，无罪的人不受追究，这都是国家设立刑事诉讼制度的目的。既然如此，辩护律师都不谈输赢了，是在帮助国家实现公平正义，难道代表国家形象的国家公诉人还要在意输赢吗？

第五，公诉人不能输的另一面是被告人输了，由此造成的冤假错案导致了多少当事人及家属对办案人员、司法机关、政府的不满，最后都是对国家的不满？

中国实行依法治国，习近平总书记还提出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案件中感受到司法公正，就是建立起来人民对国家的法治信心，从而对国家抱有希望。

第六，此番次要还违背刑事诉讼的制度及规律，法院、检察院、辩护人，缺一不可。如果都是“公安做饭、检察院端饭、法院吃饭”，那么，法院、辩护人，将成为摆设，律师还辩护什么，法院还审判什么？没有了法院的独立、公正审判以及律师的辩护，只有检察院一方在玩，这还是刑事诉讼吗？留下“公安做饭”即可。

借着对此番言论之评价，并非为了批判而批判，并非推测“不少公诉人也如此”，并非辩护人因为“天下苦秦久矣”，正好遇上这么一个检察官的言论，就要大加鞭挞，群起攻之，树立职业敌意。优秀的法官、检察官、辩护律师值得我这个后辈学习。只是，我们对对方发表的观点是否予以尊重，并给出有理有据的回应。

作者简介：

黎智鹏，广州律师，研究方向：刑事诉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