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凌晨2:00，急症室里仍有些忙碌。

醉酒的男人含糊不清的叫嚷着，脸上血迹斑斑；起夜摔倒的老人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哭泣着不肯独自进入CT室；发高烧的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泪痕仍挂在脸上。

从饮水机打了杯热水，穿过长长的过道，来到输液室，百无聊赖地数着点滴。

不一会儿，旁边便坐了一位阿姨，待护士扎完针，她老伴儿便将大衣盖在她身上，口里念叨:“别嫌热，等会这冷冰冰的药输到你身体里，你就冷了。”

阿姨拉了拉衣角，盖得更紧些，笑道:“多亏生次病，以前可没这待遇。”阿姨的儿子拿了两杯热水，随后走了进来，附和着说:“妈，你放心，只要咱身体好，我和我爸以后都听你指挥。”

闲聊一会儿，阿姨便感慨着说:“托了这病的福，以后可不能再吃那些香辣油腻的东西了，可清淡的东西吃着又没味。”儿子当即表态:“没事，我们以后陪着你吃清淡的，绝不吃那些辣的东西。习惯清淡的，你就吃着有味了。”“就是就是，咱家以后天天喝粥，吃那些清淡的，我也打算陪你戒辣了。”阿姨的丈夫拿起热水，让她喝了几口。

“那可说好了，我以后天天做菜不放辣椒不放肉，你们可别怪菜里天天不见油星。”阿姨的右手轻轻放在了儿子的手上。

一家其乐融融，仿佛明天才能得知的病检结果便一定是好的。

阿姨摸了摸眼睛，打了个哈欠，说:“我这药得输到天亮，宝宝明天还上学，老头子你先回去休息，明早去送宝宝。还有，高阳明天要上班，你也回去，我等输完液，拿到病检结果我自己会回去。”

高阳看眼前输的药快见底了，先去叫了护士换药，回来便说:“对，爸，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请假，我在这陪妈。”老头起先不肯，但是自己对医院不熟，家里又有小孩。便点了点头说:“那行，我回去煲粥，明天给你们做早餐。”

阿姨听见儿子要请假，不乐意了。说:“请什么假，你小时候生病，经常大半夜来医院，我对医院一点都不陌生，我应付得来，你一请假，全勤奖没了，宝宝上补习班的钱哪来，你老婆那边又闹离婚，你这让我怎么安心，大不了，你爸明天送完宝宝再过来接我回家总行了吧。”

阿姨一再坚持，老头和高阳怕她太激动便说:“那你到病床上睡，我让护士看着你的药，等你睡着我们再走。”

很快，阿姨便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缓地睡了。

高阳悄悄对他爸说:“爸，我先送你到门口，我等会回来看着妈，她问起来，我就说，我已经请了假了。”

两父子一前一后走出来输液室，我的药也见了底，便叫护士帮我拔了针。忽然一瞥，瞧见用手挡住眼睛的阿姨，眼角悄悄滑落一颗晶莹。

我走出医院，看到那两父子站在门口，依稀听见父亲哽咽着说:“如果确诊是那种病，你妈得多痛啊，家里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我砸锅卖铁也得治，怎样也要度过这个难关。”高阳说着说着便点起了一支烟。

在路口等着出租车，我回头看向他们，父子俩逆着光，父亲佝偻着腰，儿子手上的烟都快烧到手上，彼此却都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