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周末,难得晴天。
躺在床上听了些初中循环的老歌。
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日子,很想写写我长大的地方。
那里是个水泥厂,背靠祁连山脉,挖矿石做水泥是主要工程,所以厂里的大人基本都是从姥爷那一辈开始就在厂里做工的工人。
厂子也是姥爷那一辈老人建起来的,然后他们的后代在那里长大,工作,结婚生子,又有了我们这一代人。所以从小我的身边人,包括认识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是世代相知,现在我最要好的几个发小,也是从小在厂里一起长大的朋友。
厂里的房子是苏联人当年过来建的,俄罗斯风格的房顶与小阳台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建的年代太过久远,所以从我有记忆开始看起来就总是旧旧的。
姥姥家门口的花园是我童年的游乐场,那里有一片草地,我能在上面跟各种小虫子玩一天,但其实我很怕虫子,所以我唯一的朋友也就只有蚂蚁,可是回想起来,我还用水冲过他们的窝,真是该打。
有一次在那里遇到一只受了伤的甲壳虫,背上有一个很大的洞,爬在地上缓慢的向前挪,我想它肯定很痛,不知道怎么办,回想起电视里爸爸看的武打片,那些人疗伤都会把草药砸碎了敷在伤口上,于是我认真的在草地上挑挑拣拣了好久,捡了几株看起来像草药的草用石头砸碎了,给甲壳虫敷上去。还跟它说了很久的话,让它快点好起来,敷了药就不痛了。
现在的我虽然知道它一定好不了,但还是很希望那个当年的我能给它带来一点点的温暖。
我上学的时候,小学与初中都是妈妈小时候上过的学校,红色砖墙搭起的六十年代学校到现在为止培育三代人的成长,楼梯是蓝色的铁栏杆与灰色的水泥台阶组合而成。操场是过去的那种土操场,没有现在的塑胶跑道与草坪,一跑操就像刮沙尘暴一样到处是土,还有跟楼梯栏杆同色系的单双杠,体育课上我永远上不去,至今我还记得体育老师无奈的表情,我也很无奈啊……操场上还有一个大秋千,可惜现在已经拆掉了,小时候班里的男生可以荡很高,与旁边的树顶齐平,回想起来,到现在都很佩服他们。
厂里有个篮球场,经常会组织工人进行篮球赛,爸爸一直是裁判,我就可以沾光坐在裁判席里占据全场最佳视角,还能有饮料喝,有时候天气热,叔叔阿姨还会给我买雪糕,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起身了。
球场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兼职过室外电影院,每家都带着小马扎很早过去占位置,奶白色的大幕布挂在球场边缘,手摇的电影放映机架在球场中间,放的都是些抗战老片子,当时只有三四岁的我也能看得津津有味,这么一想,或许我现在有这么浓厚的爱国情怀应该就是从小接受爱国主义思想教育建立起来的吧~
厂里的工人俱乐部总是会有很多活动,现在印象最深的也只有正月十五猜灯谜,其他节日也会有活动,但大多都记不清了。那里逢年过节就会有太多人挤进去,现在的记忆里只剩下乌泱泱的人群。里面底层的大剧院,样子嘛,电影里五十年代的剧院和舞台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一排排用白色油漆刷着编号的暗红色观众椅,高高的舞台,红色的幕布,演出时还会在顶上挂红色的横幅。剧院现在被爸爸改成了现代的舞台,装了Led背景和最漂亮的灯光,可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
小时候在里面演出的工人们总是化着八十年代的妆,那个经典的红脸蛋一直持续到了我离开厂子出去求学,也都没什么改进……几个月厂里有演出,爸爸是总导演,看了直播我还跟爸爸吐槽,什么都随着时代在进步,你们演员的红脸蛋可谓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俱乐部二楼有棋牌室和阅读室,样子如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已经很少有人进去了。
三楼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舞厅,闪耀的灯球和九十年代的Disco每夜准时迎接着所有那个年代的潮男潮女。后来它就变成了一个排练室,每次厂里举办演出,各个部门的工人都会来这里排练舞蹈。
嗯,还是想穿越回去看看那个舞厅,记忆太过模糊,所以对它一直都充满好奇,好像还挺好看来着。
俱乐部门口的大广场中间,曾经有一个雕塑,我们会在那里玩猫抓老鼠,可惜去年的时候也被拆了,到现在还在惋惜。
每年过年的时候,爸爸他们工会的人都会在广场放烟花给厂里的人看,晚上八点开始,整场烟花秀能持续好久,每当这时广场就被挤的水泄不通,整个厂子的人都会来这里看烟花。五彩斑斓的烟花炸在天空时,妈妈就会在我身后把我的耳朵捂起来,所以那些巨大的声响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那么震耳欲聋,但夜空里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烟花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后来,我看过了好多烟花,却都没有那时候爸爸他们放的烟花好看了。而因为现在这项活动已经取消了,所以我这辈子,也再没有机会看到那些烟花。
对了,还有厂里的大澡堂,小时候家里没有淋浴,大家都去大澡堂洗澡。那可是要抢位置的,妈妈会端着放满洗浴用品的盆子带着我在澡堂门口,旁边是各类同样造型的阿姨姐姐,就等澡堂开门冲进去抢位置。
澡堂的水很大,有时候也会很烫,一个隔间一个人,隔间是没有门的,很典型的北方澡堂,现在想起来,这种洗澡的状况还挺让人尴尬,但小时候倒觉得有趣。
记得小时候小脑太不发达,每次洗完澡都要摔一跤,已经忘了妈妈无奈又生气的表情,但她唠叨我的话倒还是记得很清,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
还有厂里的小市场,小时候觉得它好大,有小卖部,牛肉面馆,烤羊肉摊,麻辣烫,还有卖豆腐脑和豆浆油条的早餐店。
那里承载了我和小伙伴们舌尖上的童年,上学前在那里来一碗牛肉面,一整天都舒服的不得了,晚上去吃烤羊肉,几个人坐在那里能聊一个小时。长大了后再去,发现它真的好小,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完全部,店铺也都渐渐消失了,我再也没吃过像小市场里那么好吃的麻辣烫和烤羊肉。
我家门口有一片健身器材,是我和朋友们最喜欢的地方,我们总能把各种器材当做玩耍的工具,我还很喜欢躺在仰卧起坐的器材上面看天。厂里的天总是湛蓝湛蓝的,白云被风吹着飘飘悠悠的往前走,不时有麻雀或者其他小鸟飞过去,阳光晒在我的脸上,暖烘烘的想睡觉。
那时候我总在想,长大以后自己在做什么呢?十年以后的我会怎么样呢?一转眼,十年已经过去了。
时光如洪流,众生为游鱼,我们终究会在这场梦境似的一生中,走向不可逆的结束。
现在回想曾经,这十年过的真快,或许再来一次,我不会这么期盼十年以后,我不会想这么快就离开那个水泥厂,它现在变得寂静又孤独,全然没有了以前的热闹,我很难过,却也无计可施。
它太古老了,老到没有办法跟上如今社会的发展速度,它从曾经蓬勃的青年终于步入了垂垂老矣的时代,没有人有办法,和人一样,它无法时光倒流。
被它看着长大的我们如今也都散布在世界各地,或许我们这辈子都没法回去了,它也终将成为我们记忆深处的童年,成为回忆中无法找回的桃花源。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如十几年前的它一样,让我魂牵梦萦怀念不已。
那些走过十几年的路,和小伙伴一起布置的秘密基地,让儿时的我头疼不已的学校,姥姥门前的小花园,爸爸当过裁判的篮球场,五脏俱全的小市场,幼儿园门前高大挺拔的白桦树,比爸妈年纪还大的俱乐部,和爸爸放过风筝的广场……
我没办法找回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有不忘记他们。
我很幸运能在那里度过我的童年,那里的日子悠闲又平静,有趣又开心。如今我与童年,站在时光的两边遥遥相望,再也无法相遇。
长大的我,再也找不到那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