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批评是创作还是启蒙

姜俊


到了今天,艺术批评忽然成为了一个问题,一个需要被澄清的可疑问题。艺术批评家姜俊撰写了题为《批评之批评——重构艺术写作》的文章,文中提出了艺术批评写作的另一种途径,却引发了其他艺术界人士的各种回应。其中有支持的声音,也不乏批评者,无论如何,我们发现艺术批评在当下已经不再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了。

和很多问题一样,各种传统技艺的合法性在新的社会文化语境之中需要获得重新定义。在姜俊看来,目前的艺术批评陷入了两个困境之中,其一是在艺术家或者艺术机构的委托之下实现的阐释性写作,其二则是在媒体的策动之下进行的消费性写作。这两种艺术批评或多或少都面临着独立性丧失的危险,其背后都依靠了一整套资本运作的逻辑在加以支撑,于是作者倡导以一种“创作”的方式来重新建立艺术批评的全新观念,从而试图打破现有的批评写作的困局。

从表面上看,这个提议是大胆而激进的,也难免会遭到反对者的讥讽。有人撰文批评,表示“艺术批评是为艺术史服务的写作,是公共知识领域内的理性建设,同时担负着公众艺术启蒙的责任”,从而强调艺术批评的独立性不应当建立在“创作”之上,而应该侧重其功能性的意义。也就是说,关于艺术批评的独立性究竟建立在批评对象上,还是建立在批评家的写作主体之上,二个不同的阐释向度发生了龃龉和冲突。这是两类解释学法则的冲突,是施莱尔马赫和狄尔泰的分歧,也是六经注我和我注六经的分歧,我想两边都会有不少支持者。

假如你把艺术史或者艺术作品看成是亘古不变的巍峨高山,而把批评家视为在山中孜孜不倦的寻宝者,那你一定会支持反对者的意见。这种观点潜在的暗示在于,艺术中蕴藏着一些稳定的秘密,或是启蒙,或是理性建设,我们看一幅画并不是为了个人的赏玩,而是为了追寻其中的启蒙性意义,试图从中挖掘出有助于社会或人生的各种道理,或者等同于上了一堂道德哲学的课程。这样一来,批评家就成为了带领读者走进艺术内部的领路人,唯独通过批评的写作,外行的读者才能够领悟艺术内部的微言大义。

但若假如,你眼中的艺术作品是开放性或者启发性的,如果你相信对于不同的人或者在不同的时空之中,艺术作品的意义是发生变化的,那你多半会赞同原作者的意见。在这种观点里,每一个具体的人都在面对各自独特的感受和体悟,一百个读者眼中会有一百个哈姆雷特,艺术作品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独特的存在。持有这样观点的批评家,他便主动放弃了一个思想启蒙者或者道德导师的身份,从而开始直面内心和感受,将自己独特的领悟和思考融入艺术批评写作之中。这样的艺术批评,未必有助于反对者所喜爱的“公共知识领域的理性建设”,但可能更真实地反映了写作者个人在艺术中的存在和情感。

我觉得这是一个各取所需的问题,我们当然可以希望艺术批评要承担起道德建设和艺术启蒙的重要责任,不过我同时也感到,如此重大的责任让一个普通的批评家来承担,恐怕谁都担负不起。但无论如何,激发起这样的讨论是很有必要的,要是可以在讨论中,理性中和地寻找到艺术批评的全新方式,对彼此终归有益无损。要是动辄开口斥责他人“在跪着的时候站着把钱挣到手”,那样的批评写作总不会是好的。

尤雾

2018年4月29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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