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有些常识的人都会记得，眼睛的困惑有两种，也来自两种起因，不是因为走出光明，就是因为走进光明所致，不论是人体的眼睛或心灵的眼睛，都是如此。记得这件事的人，当他们看到别人迷茫、虚弱的眼神，他们不会任意嘲笑，而会先询问这个人的灵魂是否刚从更明亮的生命走出来，因为不适应黑暗而无法看清周遭；或是他刚从黑暗走入光明，因为过多的光芒而目眩。他会认为其中一个人的情况与心境是快乐的，并对另一个人产生怜悯。或是，他可能想嘲笑从幽冥走进光明的灵魂，但这总比嘲笑从光明世界回到黑暗洞穴的人更有道理。”                                                  ——柏拉图《理想国》

      阿尔吉侬是一只实验用白老鼠，本文的主人公——查理·高登是一个实验用人类。准确来说，查理·高登是个智商只有68的弱智。幼时被父母抛弃，独自生活并在蛋糕店搬货打工。就在这时，转机发生了——查理被科学家选中进行一项改造人类智能的实验。通过手术，他变成了智商185的天才，查理的生活就此改变……但后果呢？后果无人知晓，这个手术此前从未在人类身上应用过。查理的命运，或许早就与阿尔吉侬联系在一起，阿尔吉侬逐渐走下坡路，变得暴躁、疯狂，而后死去，查理又该何去何从，他在最后进行了告别：“如果你有机会请放一些花在后院的阿尔吉侬坟上。”

                            近步抱告

        在进行手术之前，查理被医生要求写下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件事情，作为对实验的观察。译者保持原文的创作风貌，为我们呈现了当时智商只有六十多的查理笔下的混乱无序，错字连篇，逻辑不通。“近步抱告”和“进步报告”的改变也是查理将要转变的开始。此时的查理是“快乐”的，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他心中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便匆名”。查理将身边的一切人和物当作自己的朋友，当然包括阿尔吉侬——一只同样接受智力改造的实验用白老鼠，查理每天都要做各种测试，以及跟阿尔吉侬比赛。此时的查理是被掌控的，大多数人对查理的喜欢，也是因为他易于掌控。因为他智力不高听不懂，所以会把整天取笑他的乔·卡普当作他最好的朋友，会一字一句记下当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件件完成尼姆教授和斯特劳斯医生交代给他的所有事情。迫切地希望自己能“便匆名”，并且认为朋友们也会更喜欢“便匆名”的他。对世界充满孩童般的好奇，把嘲笑当善意，此时的查理单纯又善良，“很多人都笑我，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很快乐”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明”。

                            进步报告

        查理做完手术了，并且开始逐渐显露他的智慧。与之伴随而来的是查理的“快乐”消失了，而“快乐”消失的原因是查理获得的智慧让他能够洞察一切，包括人心，他慢慢发现了人心的险恶与黑暗。查理有了自己的思想，变得不再“易于掌控”，面包店的人像看待怪物一样待他，那些人害怕他，甚至让他离开面包店，他明白了那些他曾经认为的“朋友”，只是在玩弄和欺辱他，实验室的人将他当作一件实验品，从未尊重他。查理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知识，他开始反抗，想要被当作“人”一样看待，而非“一件实验品”。甚至将现在的自己和原来的查理看作两个人格，原来的”查理“依旧存在，只是被掩盖了而已。事实上，我认为这也一定程度上暗示了结局——原来的”查理“既然能够被掩盖，那么也会回来，查理的智慧并不会长久。查理经历了智力的起伏，直至回到原点，是实验的失败品，可他明明没做错什么，也改变不了结果，这才是最大的无力感。

        没有人给过他选择啊，如果可以，查理何尝不想生下来就跟妹妹一样有正常的智力。接受实验，也只是因为“被看中“，查理什么都不懂，我猜查理一定认为“实验”是某种魔法，只需要一些咒语，就可以让他变聪明。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或许父母曾对他有过关爱，但在抛弃他的那一刻，查理就没有亲情了。查理的内心从来都是孤独的，没有人主动了解查理内心的想法，如果查理没有写下自己的内心独白，那么任何人更无从知晓。正如同“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一样”，在面对母亲的斥责，幼小的查理无法控制自己尿裤子，在母亲的眼里，查理的种种行为都是不应该的，无法理解的。查理是其他孩子嫌弃的傻子，是父母嫌弃的儿子，也是妹妹嫌弃的哥哥，即使他从未想过对妹妹做出不好的事，大家都以为他不懂，所以不去教他，最后却来责怪他，从不给查理选择的余地，查理有什么错呢？他是真的不懂吗？那为何当时面包店的金皮在教做面团时，尽管做面团的步骤对智力不高的查理来说很难记起，他依旧在心里默念说：“再过一分钟他就会想起来，如果他们不要催他就好了，为什么凡是都得这么匆忙呢？”在金皮叫查理不做面团了去看漫画书时，为何又要“他开始翻页时，突然有想哭的感觉，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果他们给他足够的时间，只要他们不要催他催得太急，他就会学起来。可是大家没有时间。”查理是孤独的，所以会把嘲笑他的人当作朋友，查理的朋友或许只有阿尔吉侬，他们同病相怜，真正感同身受。查理的生命中要是多一点真正的善意，会不会不一样，他只是想要被当作人来看待，幼年时的瓜里诺医生能让查理记住，本该痛恨他的行径，仅仅只是因为在那时他也把查理当作人来看待，而让查理觉得有趣，并无痛恨。

        对查理来说，什么是“光明”，什么是“黑暗”？如果让查理知晓一切，对他来说是残忍的，那么对他隐瞒一切，继续让他把欺辱他的人当朋友，就不算残忍了吗？我想，变成原来的“查理“是查理最好的结局，在沃伦之家的余生，或许查理永远找不到自己的意义，或许会慢慢找到自己。在最后的告别中，他依旧善良，对所有人心怀善意，或许有人会被这份善良打动，对他施以善意，让他获得救赎。

        花朵献给阿尔吉侬，也献给善良的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