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及烧香

新二中有一座高大的孔子雕像，雕像前几米处有一个大陶缸，缸中满是烛蜡的残躯和灰烬。孔子生前偃蹇，身后荣光，被封为圣人，与神仙同列，歆享千年香火、四季果鲜。要说他与神仙的区别，就是一是人捧的，一是人造的。既然处神仙之列，当然要履神仙之职，这让孔子很为难，手头资源有限，难以满足所有人的要求，难怪孔子雕像低眉躬腰一脸愁苦相。

差不多有十六七年的光景，天气好的时候，我常常步行上下班，街心花园靠马路一侧的树下，坐一长溜盲眼的算命先生，男女都有。也有几个亮眼人夹杂其中，或穿僧服或披道袍，蓄长胡子，似有仙气上身。盲眼人是沉默的，亮眼人则滴溜着眼珠看人拉生意。我看不上这类亮眼人，就为他们抢盲眼人的饭碗。盲眼人生意不好时，我担心他们的生计，生意好了，我又暗笑求签者的嗔迷。

日子好过顺风顺水之人，谁会跑去求签问卦呢？交谈得三两句，求签者的心思，已被摸得八九不离十。他们张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一堆云山雾罩的话，最后归结于一个意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求签者满腹心事而来，怀抱希望而去，算命先生也收到一笔糊口的资费， 可谓两全其美。

算命的前提是认命，更多的人选择去寺庙和道观烧香布施，祈求神仙眷顾，逆天改命。

我先后去过几个寺庙，有些是自愿去的，有些是被旅行团安排去的。2007年冬去西安，单位组织的旅游，其中一个节目便是逛寺庙，寺庙什么名我忘了，排场极大，烧香的地方排着数个阔口径铜鼎，烟斜雾横，呛人口鼻。我们一行人在一间大殿被组织成纵列，一个接一个步入窄窄的长廊，和尚在一旁再三叮嘱：不走回头路。气氛搞得好紧张的，似乎走了回头路，菩萨一不高兴，后果会很严重的。

我们在黑暗中默默前行，终于看到亮光，长廊尽头是金碧辉煌的大厅，空间开阔，一长排铺着猩红毡子的桌子，桌子后面立着一排头皮光亮笑眯眯的僧人，我们每一个人都享受到高规格的一对一的礼待。接待我的是一个胖乎乎脑门泛油光的中年和尚，他开口就问我烧哪个价位的香，这大出我的意料，我下意识地问，有哪几个价位？他说有几万的，有一万多的，八千的，最低的三百。我说，那就三百的吧。

毗耶娑曾经问佛何为布施，佛说：“既布施已，自食自净，施已报转，故名布施。”意思是把自己的并且自己也需要的东西施于他人，才会有布施的果报。对照佛的定义，我十分惭愧，下意识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反应，我选择的是最低档的供养，其实我身上还有两三千元的现金一一那时还没有手机钱包，这已是对菩萨的大不敬，而我竟然还在心里对菩萨提了要求——我女儿还有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付出如此少，要求却不低，我多么的悭吝小器啊。

和尚收到钱后，非常仁慈地在我头顶上摩挲了一下，是为开光。在我身后不远的是美女李俊，走出大庙后，她告诉我她花了一百元，她说自己对和尚说，身上就只有一百元，和尚竟然也没有为难她，非常宽容地为她开了价值一百元的光。听说我花了三百，她笑靥如花，感觉自己一下子赚了两百。

西安的菩萨跨了省，远了点，虽说法力无边，谁知道到我们这儿会不会衰减呢？尤其是我感觉西安的菩萨对我已经有了些看法，于是第二年三月阳光温润的一个日子，我和爱人带着女儿驱车前往家附近的嘉山寺。

嘉山寺的环境和氛围很合我心意。嘉山峭拔矗立，林木葱郁，北面澧水如带，盘曲东下；平畴旷远，水汽蒸腾。庙宇肃穆庄严，梵音亲切动人。我们在各处的功德箱里都放了点钱，磕头，敬香，双手合十默念心愿。

钱是事先兑换好了的，十元或二十元的那种，功德箱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多是五十元以下的零钞，也有少量红的百元钞。其实，兑零钞的行为，证明我缺乏反思，犯了跟上次在西安寺庙里同样的错误。

这之后，我先后到过几座寺庙，黄大仙庙的拥挤，南海观音的大手笔，妈祖庙的专注，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香港的黄大仙庙，位居闹市，寸土寸金，没有土地供它腾挪铺垫渲染，香客排几字型队列，轮到烧香了也只能跟菩萨急急交待几句，就赶紧让位，如此，反倒多了些世俗的亲切。佛山西樵诸山，其中的一整座，全拨给了观音，有二十多层楼高的观音，站在山顶，日日夜夜，面向南方。山高风大，观音是否也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如此豪阔奢华之风格，应该少不了地方政府的主导。广州南沙区的天后宫，是东南亚最大的妈祖庙，她恪守边界，固守自己的领域，保护靠海讨生活的子民。这样的妈祖，真心令人钦佩！

眼见得孔子雕像前的香火又旺起来了，牵动无数人心的六月高考季即将来临，孔子又该忙活一阵子了。愿学子们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