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车司机

床单像极了我惨白的脸色。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只有一张床头柜作伴,互相倚住两个墙角。柜子上摆的,不是台灯,而是一瓶空气清新兼带消毒的喷雾。

躺了下来,黑暗拉开了遐想的帷幕。

夜半的汽修工厂,不异于一座墓园。铺了满地的扭曲车影,让人不得不佩服钢铁的可塑性。一个卡车货柜袒胸露乳,炫耀着满腹经纶。

一打开他把房车改造成固定的家,一股酸腐味儿涌入鼻腔。我大口吸气,以图尽快适应。

他说留宿免费,我还要花大钱修车。

我翻来覆去,思量着明早是否能及时修复,赶回去办正事儿。

两千多年前,楚怀王受张仪之骗,断交于齐国,愤而伐秦却损兵上万。

五百多年前,明英宗受王振之惑,举国之精锐,挥洒英姿却身陷囹圄。

在那之后的年岁中,他们是否有过哪怕一秒钟的后悔?

就像我忍不住懊恼,如果当初多偏一毫半分方向盘,我早就平安到家。

死一个人是悲剧,死一万个人是统计数字。

是否因为我太渺小,所以才显得那么悲哀?而他们,只是史书上的半页纸。

睁眼是因为如雷鼾声盈满双耳。微启门缝,他斜躺在沙发床上,满是油腻与污渍的外衣横摆在胸口,盖不住隆起的腹部。

我根据他的指示,把床单拿进洗衣房,但没丢进篮子里。还是用我的手去按动按钮,把唯一的洁净,留给下一个不幸的却又万幸的住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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