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味道叫马齿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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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每年六七月的一场雨过后，母亲的菜园地里，四处都是马齿苋绰绰的身影，肥厚的叶片绿得逼人，嫩得宛如初生的婴儿，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紫红色的根茎托着绿绿的叶片向四周柔柔地铺展开来，淡黄色的小花迎着太阳的方向欢快地生长着。一时间，园子里热闹非凡，成了马齿苋的天下，它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其它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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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马齿苋，早在《本草经集注》就有记载，可谓历史深远。其为马齿苋科一年生肉质草本植物马齿苋的全草。马齿苋又有五行草、长命菜等多种名称。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非常形象地解释其药名：因为叶子一片一片紧挨着排列，看起来像马齿；又因其性滑利似苋，故称马齿苋。另外，马齿苋叶青、梗赤、花黄、根白、子黑，故又叫五行草。马齿苋的生命力极强，极易成活，所以还有长命菜之称。 儿时，年年切近小暑，我都拎着篮子乐此不疲地跟在母亲的身后，在菜地里采摘马齿苋。一蓬蓬茂密的马齿苋匍匐在各种疏菜之间，椭圆而厚实的叶子生动而水灵，一点也不像其它的疏菜被太阳一晒就蔫头耷脑的。有时，即使你将它连根拔起来随手扔在一旁，几天后，你再去看它，笃定会发现它兀自扎根地上，活得风生水起。就算放在阳光下晒上个一天半日的，它兀自活力四射，保持着生命的本色，那股顽强不屈服的倔劲儿让我从心底里翻腾着膜拜。 惯常的，我和母亲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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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马齿苋的吃法有很多：可凉拌，可清炒，还可烧汤，烧熟的马齿苋有着一种很特别的酸酸的味道。我最爱吃的还是母亲用最原始的方法制作的梅干马齿苋。 记得母亲先将这些马齿苋洗净后，用沸水将它焯一下，再从灶下锅洞里掏出柴火的灰烬，将它们和在一起使劲揉搓，揉得差不多了就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这个过程需要三五天，直到肥嫩厚实的叶片晒成干瘪的黑灰色，宛如一个迟暮的美人，容颜不再，令人唏嘘。母亲将这些晒干的马齿苋一把一把的扎起来放进袋子里一排排整齐挂在屋檐下，那场景颇为壮观。等菜园里的疏菜赶不上趟儿，它便成了农家餐桌上的主角。每年处暑过后，天气渐凉，菜园里的黄瓜、茄子、豆角、辣椒、空心菜等就开始陆续下架了，萝卜、白菜、芹菜、菠菜等下个季节的疏菜才刚播种，我们一家头十口人的餐桌上便青黄不接了。这时，母亲就会踮着脚尖默默地取下挂在屋檐下那一袋袋有着庄严使命的马齿苋，从中取出一把，用水浸泡，用农家油坊压榨的菜籽油在锅里烧热，蒜瓣生姜红辣椒垛碎一起炝锅，再倒入洗净切碎的马齿苋，加盐翻炒，再加少许水，少许酱油，小火焖8到10分钟，水干了，一盘香喷喷的红烧马齿苋也就出锅了。有时，母亲为了给我们打打牙祭，也会到村里的肉摊上秤回两斤五花肉，用大块大块的五花肉红烧马齿苋，烧熟的五花肉色泽金黄，肥而不腻，口感微甜，入口酥软即化，马齿苋吸收了肉的汤汁，口感浓郁，很有嚼头，最宜下饭，爱挑嘴不吃肥肉的我也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满脸都油光光的。直到现在忆起，还能闻见那馥郁的肉菜香。 小时候我最爱听母亲谈文，一到夏天的傍晚，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乘凉，我就缠着母亲谈文，母亲一遍一遍谈着老掉牙的也是母亲唯一会谈的文：相传在远古的时候，人间有十个太阳。它们每天一个出来，一个落下，轮流着，各不相扰。后来，十个太阳对这种日子过厌了，便一起飞上天空，把大地烤焦，禾苗晒枯。人们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热得喘不过气。这人间灾难，惊动了天上的神箭手后羿。后羿于是从天上来到人间，瞄准天上的太阳，射掉了九个，第十个太阳是太阳中最小的一个。他见九个哥哥一个个身沉海底，吓得浑身发抖，急忙间，他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丛很茂盛的马齿苋，便掉下来不顾一切钻进去。说来也怪，他刚钻进去，这丛马齿苋马上长高长大了，把它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遮住不漏缝，这样，天当然黑下来了。这个太阳在野菜中躲了三天三夜，实在闷得很，便悄悄露出脸，探看外面动静，于是，天慢慢亮了。为了报恩，从此，太阳见了马齿苋，就露出温柔的笑脸，这就是为什么马齿苋不怕晒的原因。 也许是儿时受母亲谈文的影响，马齿苋的行侠仗义和顽强的生命力深得吾心；也许是那个贫瘠的年代，马齿苋丰富且满足了我们全家人的味蕾；原本只是田间地头俯拾皆是并不惊艳的野菜，而且动不动就“鸠占鹊巢”，挤兑着其它的疏菜。可我对它却有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亲切感。 七月中旬，我踩着炎热，回老家看望母亲。正值马齿苋生长的旺季，车子行驶过的田间地头，繁星点点的马齿苋不断撞击我的眼帘。它频频含笑对着每一位在小路上匆匆行走的过客。恍惚里，一大片葱碧的马齿苋幻成我青涩的年少时光，母亲在菜地里移动着廋弱矮小的身体，我拎着篮子紧紧地跟随在母亲的身旁。一时间，我的记忆泛滥，揣着满满一怀思念归去。 时下，大棚种植疏菜盛行，饭桌上早已富足，我们不仅能吃到新鲜的时令疏菜，还能吃到反季节的疏菜。母亲也老了，渐渐退出了她种了一辈子的田地，采摘马齿苋的事，自从我工作以后就没有再做过，尝遍了铜陵大大小小美食的我，对马齿苋的味道一直回味悠长。席慕容曾这样写过茉莉花：我爱的也许并不是花，而是所有逝去的时光，如我。也许，我怀念的也不仅仅是马齿苋的味道，还有那一段掺着马齿苋味道的青涩唯美而又回不去的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