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 -in memory of my grandpa

2018年9月15日  晴

家有祖辈老人三位,其中我姥爷,今年九十一。

姥爷耳背,说话要很大声,经常说东答西,有趣的很。

牙齿几乎全部掉光了,仅有两颗。我们孙子孙女三人经常闹着说要给他吃藕,看他塞牙的样子。

我们开他玩笑笑作一团,他看着我们。虽然听不见我们说什么,知道我们在说他,就也陪着我们一起笑,边笑边频频点头。

弟学了牙科,我们探讨给爷安个全口假牙的可能性。给老人拔牙是有风险的,要先等所有牙齿自然脱落。想象着九十多岁无牙的顽皮姥爷有一天张嘴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们都觉得无端违和,哈哈哈又笑成一团。


我订婚的时候,领了小谁去看姥姥姥爷,姥爷比平时多了好多话,给小谁讲了好多我小时候。说我“可几古呢”(聪明),“爱出洋相”(顽皮搞笑)。

我是大孙子,小时候,姥爷是工厂里的车间主任,检查工作的时候会绕道多路过几次托儿所门口,背着手偷偷向里张望看我。

记忆中我好几岁了,有次感冒打针,姥爷带我去医院。打完屁股针好疼,那么大的我就像猴趴在他肩膀上,他掮着我走出医院的棕色木门。推开绿色帆布的厚厚门帘,搂着他脖子疼慢慢消失,那是为数不多清晰的童年记忆之一。

再后来就记得他爱抽烟,饭后坐在靠窗的圆桌旁眯起眼睛惬意的点起一支烟,笼罩在氤氲之中。乒坛烟,装在红色罐子里,我看到了就批评他,他就笑,记忆里他总是在笑。

麻将打得好,我们三个成年后刚好和他凑一桌。起先不肯跟我们打,后来我们都上班挣钱了,才打。

一两块的小麻将,把我们赢得落花流水。后来我们长进了,赢他多了,逗他说他已经输得坐不住了。记错牌的时候,他就拍脑袋,噫,懊恼地叹一声。

六十岁还在晨跑,八十多岁每天下午到家门口的小公园里,和他的麻将搭子,另外三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打一下午麻将。老头儿们一过午饭就在窗口叫着一同去玩耍,姥听见了,就一顿白眼。

男孩总是幼稚贪玩,女孩总是克己严格。

他一辈子身体都很好,没有受过什么疾病的侵扰。年事渐高,随着那年麻将搭子离世,四人的麻将桌空了位置,便再也聚不起来。在一个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常见他坐在自己房间的扶手椅上,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生命是怎样呢,无常、脆弱,有时又坚硬、漫长。一个人穿越将近一个世纪的经历,见证过穷困、饥荒、流亡、战争,见证过解放、时代向好、生活富足。纷纷扰扰,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见证历史,如时光的河入海流,磅礴不息。


2018年,爷身体情况不太好,慢慢的,总是睡。有段时间,腿有些肿,也不大吃饭。他自己把头发剪短,穿上干净衣服。我妈叫我回去看看。

九十岁以上,隐约感觉他开始慢慢的在等待,做好准备的样子。

那一年,他慢慢好转,后来又能坐起来吃饭,只是腿不太好,大多数时间一直睡着。有时候慢慢认不得人,但我来了他永远认得出来,还认得孙女婿,还有小重孙。小孙子一来就问他的牙,他就哈哈笑说,老啦!九十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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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10日 阴有小雨

姥爷走了,享年九十三。

当天下了一整夜大雨。

1927年12月生 摩羯座,一生勤劳简朴,固执坚定,和善可亲。

我知道他走的得很好,一生无恙,高寿,见过第四代,走得时候儿女都在身边照料,没有任何痛苦,他是个幸福的人。但心里总是忍不住想念他,想他的笑,想他的样子。

一时间亲友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喜丧,comedy funeral. 成人的世界,哭哭笑笑,情绪切换自如。大家都心照不宣,他们迎来送往的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悲伤,只有独自安静时才能毫无顾忌地释放。

爱你,姥爷,我好想你。永远纪念你,直到能再次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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