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少年

      海棠花开了,那年说的再见,没能实现,算起来,今年已经是远青离开阿夏的第三个年头了。

      阿夏单名一个夏字。但她却认为这是不适合她的。至少这么清新的名字跟她是没有半点相搭的地方。远青,这个名字就不一样,人如其名,悠远的古青色。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古色古香的味道。阿夏生的愚笨,但性格乖张,学习从来都让人感到头疼。父母不奢望她能领一张奖状回家,让他们脸上沾一点光彩。只求她乖乖的别调皮捣蛋、爬墙逃课、打架混社会就心满意足了。远青不一样,他们门功课第一,次次考试年级第一,一直都是让人仰慕的对象,名字从来都是别人家孩子一样的,货真价实的存在。

      本来她跟这个名字这个人是永远不能相提并论的,就像冬天的雪花不可能会出现在夏天这样的不可能事件。

      阿夏的童年过得不幸福,但绝对是饱和充实的,这里的充实其实是个贬义词。从小她不断地闯祸,因此不停的转学。这样的生活她和父母都是厌烦的。但好在所有时光都能像流水一样不停歇的溜走,终于在辗转多所中心小学后,她的六年小学总算过去了。

      今天是父母来看她的日子,父母终是嫌她麻烦。在她第五次被请回家,第六次要转学的时候。父母狠下心来把她送到外婆所在的乡下,那里的中心小学愿意接收她就读小学六年级。

      她的父母很是想不明白,自认为基因挺好,但是这个女儿偏偏生的让人头疼。

      于是,阿夏带着一腔的不满,来到了外婆所在的小镇。接下来她在这里居然很意外的她有了童年的纯真回忆,这里有个她惦念的风趣并且善良的外婆。还有每天从自己家里带着家味零嘴跟她交换她吃腻玩腻的零食和玩具的同学。

      外婆的生活和他人一样的童真质朴,同学们也友爱互助,老师对待学生都很真诚,她知道了原来远离金钱就是幸福。

      但是好景不长,终是抵不过血缘关系的召唤,今天她吃了外婆做的最后一顿满汉全席,在外婆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坐上了那辆只有妈妈和司机的豪车,踏上了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的路。

      妈妈说:“阿夏白胖了不少,性格也安静了。”

      阿夏:“爸爸呢?”他是不是讨厌我?不想接我回去。

      “怎么会呢,爸爸忙,阿夏也知道的,今天就妈妈有空。”

      这次对话是一个善意又慈爱的谎言,至少阿夏在妈妈编织的现实中,时隔很多年,她才知道爸爸其实早就抛弃了这个家,和别的女人组建了家庭,有了一个可以继承他产业的儿子,听闻这个儿子他很满意。

      她有质问过,换来的却是妈妈的声声对不起,还有一堆不值钱的眼泪珠子。

      从一个有钱任性不懂事的有钱人家的小祖宗,变成一个乖巧听话成绩良好的单亲家庭的贴心棉袄。只有撕下她那厚厚的一层面具和伪装,她才能略微的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没有城市人家女儿的矫情,相反,她只是来自于乡下的一个朴实女人。男人抛下她,是她的错,她无话可说。可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必须担起这个责任。

      阿夏也很幸运有这个母亲。

      3月份的初春,是海棠花开的季节。阿夏在美好的季节里遇见了美好的远青。他是学校名声最好的同学,也是每个女同学心中的一抹暖阳。

    可她不行,她似乎成了黑夜里的独行者,不能触碰光明,要是控制不住的伸手去触摸的话,那会令她多年的努力转瞬即逝的。就像夜里的萤火虫,它只有夜里才能散发出美丽的光芒。

      远青从那天开始,会每天按时出现在阿夏厚厚的日记本中。阿夏把他写下来,留在笔尖,停在白纸中,白色的纸张很纯洁,他留在上面合情合理。于是这样的时刻,她从来不会错过,因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觉得幸福的时刻。

      两年的初中,730天的光阴,每天的一笔一画,一撇一捺,远青这个名字不仅仅只是停留在纸上,而是深深的刻在了阿夏的心底。

    高中的阿夏尤其努力,一是因为她有了想要触摸太阳的奢望;二是因为她没有朋友,对于时间,她只有靠看书做题来消磨,遨游在题海中,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孤立存在的人。

        匆匆的三年高中,她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往好了说也只是一个知道他名字的同校校友。他不认识她,不知道有个阿夏的存在。但是国旗下的演讲,阿夏会不止一次的抬眸看向国旗的方向,当然也有刻意或者不经意的遇见,阿夏的脸总是低着,粉嫩的耳垂总是带点粉色,对于这样少之又少的接触,阿夏的情愫也能暗暗的生根发芽,长成了她也看不见的大树。

        转眼到了6月份,这不仅是个雨季也是他们的毕业季,阿夏毕业了。

        于这个三年的文三班,带着不舍,她以出现在一张合影和一场聚会中对它说了再见,并且以600分的高分结束了三年的苦与乐。

        在这个该放下一切的日子里,阿夏决定放下了,放下爸爸的狠心抛弃,放下妈妈的谎言,放下自己过去荒芜的18年。当然,她关注了五年的对象,1825天的不忍离不忍弃,也在今天决定放弃了。她在想,烧掉456本厚实的记录,刻在心底的痕迹是不是也能跟着一起燃成灰烬?

        这并不是突然的决定,其实在写下每一笔的时候,这个决定都能在她心底里冒出来。

      在外婆的新坟前,这个决定她才有勇气执行。外婆的话,历历在目。直到她见了外婆的最后一面,她才知道阿夏开始新的生活原来一直是外婆的心愿。

      远山深处传来的阵阵哀号,她认得那种鸟叫,只有被人厌恶的乌鸦才这么叫。红肿的眼眶似乎又要淌出一滴泪水。

        她和乌鸦对视了很久,直到那个穿白体恤的古青色远青出现在她面前。

      阿夏至今记得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他先开的口,他说:“同学?能不能问一下路,我迷路了。”

        阿夏傻了,她才决定忘记他,放下一切,但上天似乎不想放过她,仍想继续折磨她。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她慌慌张张的伸手擦擦脸。但是阿夏忘了,她今天穿的是短袖的青色体恤,粗粗的抹了一把脸,手中粘有外婆坟上的泥,越抹越花,远青勾了勾嘴角,阿夏满脸羞怯的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

      边擦边说道“可,可以,我认得路,天快黑了,我先带你下山。”

      远青脸上的笑容,足以融化她心中经年累月的积雪。

      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带路,并不是巧合,而是他的一场蓄谋已久。

      原来远青是他在外婆身边的时候,他便见过她了。

        那时的远青是一家摆摊卖白菜摊主的儿子。外婆每天都会去光顾他家的生意,小阿夏每次都被外婆牵着手带着去买菜。阿夏外婆知道远青家在供远青读书,本就贫困的生活过得十分拮据,于是每天都要去他家摊位上走上一遭。好在远青十分争气,他的学习一向是令父母自豪的。

        因为优秀的成绩,远青的初中在市里就读。而远青很早就知道阿夏,而且见过她好几次,因为放月假回去有空就到摊位上帮忙。

      他的名字人人尽知,是他希望有个叫阿夏的人知道远青的这个存在。为了这个,他的六年,都在一刻不停歇的努力。

      下山的时候,远青主动牵起了阿夏的手。于是两人的两情相悦,在这个时间段发生碰撞,产生火花,生出了美丽绚烂的烟火。

      阿夏一直认为远青是上天派下人间的天使,是来拯救她的。但她不知道的是,天使折了翼就是魔鬼。

        大三这年,他为了学校的保送名额,向她提出分手。他说他没有办法,他这一生最不能辜负的就是他父母的期望。阿夏挽留的毫不起眼,远青说走就走,就像那年的暑假,他出现得猝不及防,现在的离开也是毅然决然。

        是的,现实与金钱面前,让她没有得到友爱和关爱,甚至是父爱。爱情,也消失了。阿夏想起了很久不见的外婆。

        外婆说:“故事永远只是生活的点缀,它的存在就像夜里的星星一样让空洞的黑夜变得绚烂美丽。”

        于是阿夏在她的日记本里留下了这个长达八页的故事,然后永远合上。代表这个未完的故事提前完结。

        今年的海棠花开了,阿夏已经成了芒山乡的一名支教,这里是外婆的家乡,妈妈也来了这个地方养老。学校里有很多海棠树,她无意间路过,后知后觉,看见地上的一片粉红花瓣后,她才知道原来它们已经悄悄开放。她微笑,算起来,今年已经是远青离开的第三个年头了。伸手接住一片随风飘落的花瓣,阿夏唇瓣轻启。

      “谢谢那个少年,让我学会坚强,懂得爱是什么,明白暖为何物,青为何色。”

        此间少年如海棠花一样,开在心田永不败,但是在一场天青色的烟雨中,被风吹雨打,花瓣无情的飘落,那抹青葱的痕迹也悄然失色。

        所幸除了心间那抹笑,阿夏再不记得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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