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离他们在的那条十字路口还有一段距离,我便认出是他们。他们一听见我的声音,便知道是他们的宝贝孙女放学回来了。而且每次爷爷都要比奶奶慢半拍才转过头来,可每次他们都会一起过来接我。
“俺大闺女这是从老婆婆家回来了,怎么,是不是受委屈了?”奶奶从我肩上接过书包。
“是呀!就是受委屈了。还是你们疼我。不过过几天我还是要回婆家的!”我也是一本正经地样子。
“这是咋啦!奶奶待你不好还是咋的,怎么过几天就要走。”
“那还用说,肯定是你们管的不好呗,要不然我咋那么早就走。”
“不行不行!说啥也得让你爷爷给你买好吃的,俺闺女说奶奶管的不好,得吃点好的。”
“这还差不多。”刚说完,我和奶奶笑得前俯后仰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爷爷一直在旁边旁听,毕竟在这场疯言疯语中根本插不上什么话。
我和奶奶终于恢复了正常,爷爷才开口说话,“娞,这次在家待多长时间?”爷爷的声音总是会把我拉回现实,让我清楚地感受到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我强笑着说,“明天下午就走。”
爷爷背着手一直低着头朝前走,不时也会抬抬头看看前面的路。
“这学校算是放什么假?怎么那么早就走,在家就住一晚上!”奶奶很生气,刚才说话想跟人吵架一样。
“没办法呀,这不学习紧嘛!再说了,在家待也不是常事,早晚得会“婆家”。”我话音刚落,刚才还在生闷气的奶奶开始笑起来了,说,“看看,还是不心疼奶奶,刚回家就想“老婆婆”了!”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家了。刚到门前,爷爷便使劲掏裤子上面的口袋,然后又去掏上衣上的口袋,最后又重新掏裤子上的口袋,终于拿出点什么东西了――一团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只见爷爷小心翼翼地解开塑料袋,然后一层层剥开被缠了很多圈的塑料袋,那把像祖传宝贝似的钥匙出现了。
我终于逮着一个嘲笑爷爷的机会,“爷爷,这是不是咱家的祖传宝贝,藏那么严实,小偷找半辈子也找不着!”
爷爷一直憋着笑,鼻孔都放大了好几倍,眼睛还不时地瞪我,又因为爷爷安了假牙,简直搞笑极了!等门开开,我赶紧将车子推进院里,因为刚才那事还没完呢!“爷爷,你让我看看你钥匙呗,我看看值多少钱!”这时候,奶奶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我俩对了一下眼,偷偷笑了一下。爷爷没有离我们,继续开正屋的门。“爷爷,你就让我看看吧!”
进屋了,爷爷也开始发威了,不过他的样子不小心就会把人给逗笑的――眼睛不时翻着白眼,眉头在那一直跳舞,鼻孔也开始放大,关键还有怎么闭都闭不严实嘴,“滚,滚……”
遇到这种情况,有时候就按爷爷说的滚开了,不过大多数还是会怼回去,最后我都会在心里偷笑。
然后,我便回房间里收拾东西去了,其实也只是把不穿的衣服重新放回柜子里,因为奶奶在头一天就已经帮我晒好被子了。正忙着,爷爷便在院子里喊,“娞,你想吃点啥?”
我从屋子里出来,只见爷爷已经换了干净的鞋子,正推着车子朝外面走。这时奶奶也从屋里出来,用腰间的围裙擦手,“娞,你想吃啥,让你爷爷给你买去!想吃啥就跟你爷爷说。”
“娞,想吃啥?咱今天得改善改善生活!”
“你看着买就行。吃啥都行。”其实,只要在家出个家常饭,陪他们说说话,就足够了。
“行。那我看着买。买条鱼怎么样?”
一听见是雨,根本就不用反应,那是我的最爱,爷爷炖的是最好吃的,“行行行……最喜欢吃你炖的鱼了!”
爷爷一直笑着看着我,平静却十分自信地说,“再买点烧饼?咸的?”
“嗯嗯嗯嗯……对,还有咸烧饼,那个味道太好闻了!”
爷爷继续说,“还吃李子不?”
刚才我还说买什么都行呢,现在不能再说话不算话了,可是那真是我最喜欢吃的水果,可是今天必须得忍痛割爱了,只好咽咽口水说,“别买了,那么贵。吃你炖的鱼就够了。”
爷爷整理了车头,准备出发,最后还是问了我一句,“真不要啥了?”
我摇摇头,毕竟就因为刚才,嘴里还一直冒口水呢!
爷爷骑着车子走了,我继续回屋收拾了,心想:今天有鱼吃了,太好了,在学校的时候根本就吃不上!
快到中午的时候,听见院子里停车的声音,便赶紧窜出去,看看爷爷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这是鱼,这是烧饼,这是葱,这是大料……”我手里已经塞满了东西,还没看清楚车篮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只好拎着东西先回屋了,剩下的爷爷提了过来。我也赶紧凑了过去,因为我想吃烧饼,“爷爷,今天你可真破本,买了那么多东西。”
“俺大孙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得吃顿好的!”
那一刻,我很开心,和他们在一起从不会觉得烦。“你看你爷爷多疼你,给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
“那是。俺爷爷当然疼我!奶奶你得学学俺爷爷!”
“奶奶一分钱也没有啊!”
“看看这是什么?”爷爷提了一斗东西,是用红色塑料袋装的,看不清楚那里面是什么。
我用手摸了摸,软软的,还有一股酸酸的味道,知道是一种水果,但不知道是什么?“什么呀?有股酸酸甜甜的味儿!”
爷爷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打开塑料袋,“从小你鼻子就尖。你看看这是什么?”
“李子。爷爷,你还买了李子,这个时候李子多贵,你买它干啥?”可是,自己一看见李子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买它干啥?当然吃喽!知道你喜欢吃,赶紧洗洗去吧!不知道这个时候还吃不?”
我从里面拿了一个便准备去洗,走到厨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拿少了,爷爷奶奶还没有”,便又返回去拿了两个。洗好后,他们一直说不吃,便一直放在了那个位置。
在家的时光过的就是快,刚吃完中午饭,便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
“你看,俺闺女又要回她老婆婆家了!”
“在娘家待的不好,肯定得会老婆婆家!”
奶奶转过身开始指责爷爷,“你看你,咋不给闺女弄点好吃的,人家都不愿在家待。”
爷爷根本跟不上我和奶奶的节奏,一副无辜的模样,“不是给买了嘛!”
我也继续添油加醋,“在家吃都吃不饱,还不如回婆婆家!”
奶奶和爷爷相互看了一眼,还是奶奶开了口,“算了,你婆婆家好,就回你婆婆家吧!”
我说:“没事,我还会回来。不过下回你们得给我弄点好吃的。不然以后就永远不回来了。”
就这样,他们一直陪我走到那个十字路口,这样,我也该骑车子离开了。
奶奶说,“路上注意点,骑慢点!”
我点了点头。
起初爷爷一直低着头,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谁说话,爷爷抬起头,“娞,路上车多,可得小心点儿!”
第一次这样离别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不舍;第二次这样离别的时候,我只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第三次这样离别的时候,我不愿看见这样的场景;第四次,第五次……次数越积越多,也在见证着岁月的流逝,也意味着我在不断长大,他们在不断变老;我开始学着逃离,寻找自由,他们开始更加渴望陪伴和关怀。
走的时候,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因为之前我看见过,它们是红色的,就像刚哭过一样。他们的眼睛毫无精神,只是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呐喊,“求求你,晚点离开,求求你,不要走……”
可是时间不会停止也不会倒流,我必须得走。我骑上车子,慢慢地骑着,好让自己好好呼吸一下空气,因为刚才我真的快要窒息了;过了一会儿,我便鼓足力气使劲蹬,觉得累了的时候,才回头看看已经模糊的他们,他们还在一直看着我,仿佛我是从远方回来,而不是刚从他们身边离开。
我该转弯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该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