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倒流

——谨以此文祭奠那些追不回的旧时光

      如果时光倒流，会发生什么？

      如果时光倒流，西沉的太阳会重新回到天上，然后落入东边的地平线，我从今天的凌晨跨进昨天的夜晚。我站在爷爷床前喂他吃饭，他已经躺了四个多月了，从农历新年刚过一直到现在。他只是老了，须眉花白，已经瘦得皮包骨，却仍倔强地吐出好不容易喂到口中的饭。我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着急，却留下满心的悲凉。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2011年那个深秋，偌大的邢台东站刚刚落成，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那天阳光很好，我对爷爷说，咱们去东站看看吧，新建的火车站呢！彼时他已经患上阿尔海默症，逐渐陷入深居简出的生活。我们从家里出发，东站在三公里之外。祖孙俩走过田间的土路，踩着松软的浮土。田野里的玉米已经收割，留下一地的根茬。遗憾的是，那天我们并没有到达。走到铁路桥下的时候，爷爷说，累了，走不动了！我们便在土坡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折返，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那是他离东站最近的一次。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2008年盛夏。我第一次陪妻子回东北——她的老家。那时，那个山区小镇的街市依旧繁华。她的爷爷，那个操着一口我听不大懂的山东口音的老人，正坐在炕头，一边打量着我们，一边抽着烟卷，炕桌上放着奶奶刚刚切好的西瓜。此时，她正在厨房忙碌着，为我这个陌生人，这个初来乍到者，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至今我还记得爷爷递给我的香烟，奶奶慈祥的笑脸。而他们，已经长眠在一个长满落叶松的山坡上。

      如果时光倒流，那是1996年的春天，我和爷爷骑着自行车，走在去亲戚家赶庙会的路上。那天的风很轻，我和爷爷都是一头细汗，在乡村小路上前行。不远处，一辆卡车走走停停，抛下一些沙土，为即将开工的公路垫着地基。路旁的草丛中，野花刚刚开放，一只早起的蝴蝶在花丛中奔忙。早春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暖的，浅色的衣服变成金色。祖孙俩不断踩着单车，不知疲倦。那时，爷爷的背只是微驼。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1991年的秋天。一个瘦小的身影，第一次背上书包，蹦蹦跳跳走进村里的小学。操场上，那排枝叶茂盛的白杨还在，风吹过的时候，总会掉下几片落叶。破旧的教室里，有琅琅的读书声传出，而等那个挂在泡桐树上的铁钟敲响，我们便会跑回家，玩乐之后，享受父母给准备好的晚餐。春天晴空下的纸鸢，夏季树荫里的蝉鸣，秋日书本夹层中的落叶，冬天覆盖原野的白雪。那里，盛放着我的童年。

      如果时光倒流，已经衰老的人们，脸上的皱纹会消失不见，充满生命活力的红润会再次印上笑脸，苍白的头发会变得乌黑，腿脚也会重新强健。消失许久的人们，重又回到阳光下，他们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许多尘封已久的老房子，会重新变得整洁，过年的时候，神龛下再次有红烛点燃。

      如果时光倒流，父母都还年轻，而我，还是个孩子!

      如果时光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