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青儿会员扶持计划
文/红耳兔小姐姐
1
有时我会突然忘记,我还爱着柯颂。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我们为究竟谁来洗碗而冷战 ,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回,我把不洗澡的柯颂踢下床,而其他的不过是柯颂穿着拖鞋就出门,垃圾没有及时分类,我买的菜价贵出一倍。我们好像两个长得细节相同的图案,却又彼此削尖脑袋在对方的世界里找茬,非要分出胜负,非要吵出输赢。
有时是小吵怡情,柯颂还会觍着脸过来哄我,有时我们会吵到眼眶泛红,歇斯底里,吵到两人都放出彼此最恶毒的人格,挟以时间赐予的了解作为筹码,精准咬死对方的痛点,干戈相向,支离破碎。
最后我们都累了。
柯颂看着我,眼睛里盛满的凉意,像冬天里弥漫的雾气,经久不散。
“你还爱我吗。”柯颂问。
“现在还有意义吗?”我说。
我起身带上门,城市的黑夜将我短暂吞没,然后又立即吐出,小路旁年久失修的路灯明明灭灭,滋滋啦啦,像极了我和柯颂之间反复无常的爱情,在做着最后困兽之斗。
爱是什么?
教科书上说爱是人类主动给予的或自觉期待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爱是人的精神所投射的正能量。是指人主动或自觉地以自己或某种方式,珍重、呵护或满足他人无法独立实现的某种人性需求。
林夕说爱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是一段一段一丝一丝的是非,是迷迷糊糊天地初开时的玫瑰,是踏破红尘望穿秋水的等待。
可如今,我更愿意相信爱使人盲目这句话。
2
我和柯颂相识于公司的一场志愿者活动,去山区支教。
当时选择报名,我完全是拼着一腔热血,和仅有的一点知识储备,脑补出一幕发光发热的宏图伟业,可那天我刚从车上下来,就傻眼了,我不知道中国还有这么闭塞偏远的地方,穷山恶水,草木荒芜,围观的小孩脏兮兮的脸庞上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天真烂漫,只有犹疑和戒备。
我拿着一盒饼干,试图靠近一个头发凌乱流着鼻涕的小姑娘,她看起来比别的小孩稍许镇定。可下一秒,小姑娘扬手打掉了我的饼干,仇视了我一眼,转身跑了。
我目瞪口呆地停在原地,一颗玻璃心碎成了渣。从小都在父母蜜罐里长大的我,这一点点委屈就足以让自己掉眼泪。
柯颂就是这时候来到我身边。
他从地上捡起饼干盒,拂去上面的泥土,然后掏出其中一块,自顾自吃得香甜,有三三两两的小孩慢慢腾挪过来,柯颂朝最近的一个小孩招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柯颂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小孩灰扑扑的脸,然后拍拍脑袋,小孩咯咯笑了起来,抢过柯颂手上的饼干,一溜烟跑远了。
剩下的孩子因为有了榜样,胆子越发大了,都扑上去抱住柯颂的大腿,柯颂弯腰逐一分发,直到袋子空空。
“小孩也有自尊心,直截了当地施舍,会刺伤他们,特别是那些从小跟父母分离的留守儿童。”柯颂走到我身边,随意坐在一个石头上。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是我喜欢的款,于是我抬头仔细端详他,他的脸很瘦削,但不凹陷,眼睛细长,皮肤干净,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低调而合身。
他见我看他,没有面露疑惑,而是咧嘴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是第一次来吧,难怪,我已经来了好几次,所以他们并不怕我。”柯颂像是怕我还在计较刚刚的事情,就特意跟我解释了一下。
“这些小孩好可怜。”我脱口而出。
“不,你不能带着悲天悯人的态度来这里,这是一种潜意识的高高在上,你要想着,这只是一群普通的孩子,恰巧生在了经济不太发达的地方而已。”柯颂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远方的群山,眼里有光。
“站在上帝脚下,我们都是平等的。”柯颂又补了一句。
“简爱?”我笑着问柯颂。
柯颂扭头看着我,笑意如被春风吹皱的湖面,一圈一圈的水纹温柔地撞击着我的心。
这时,前方领队的人开始吆喝要正式出发去学校了。我和柯颂自然而然邀约同行,一路话题不断。
支教结束后,我和柯颂互加了联系方式。再后来没多久,我和柯颂成了男女朋友。
3
我和柯颂第一次吵架,是在恋爱半年后。
当时是秋天,我很早就和几个朋友约好去一起去爬山,而那次也是我正式把柯颂介绍给朋友认识的绝佳机会。爬山的前一天傍晚,我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以及矿泉水站在门口敲门。
柯颂开门看见我抱着一堆零食,面露惊讶。
“你买这么多零食干嘛?”柯颂像失忆一样问我。
“明天一起去爬山啊。”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要出幺蛾子。
“啊,我明天要去成都出差,机票都买好了。”柯颂果然吃惊地说,后面还补上了一句更令我恼火的话。
“你呀,怎么不早说。”
“你还怪我不早说,我已经在三个星期前就跟你打好了招呼,当时你在里头洗澡,我就站在卫生间门口跟你说的,你还清清楚楚地回应了一句,好的,没问题。”
我仿佛怕他再也记不起来似的 ,连拖带拽,把柯颂推进卫生间,而我站在门口,保持着那天一模一样的姿势。
可惜事件的精准回放并不能改变柯颂要出差的事实,他抱歉地靠近我,试图用一个拥抱来弥补自己的失误。
我猛地推开他,咬牙切齿地说:“柯颂,你不是忘记了,你就是从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你就是不在意我。你在意的只是你的工作,你的老板,你的前途,你那独一无二的人生。”
说着说着,我给自己下了一个豪赌,赌柯颂会把我放在第一位。
“柯颂,你现在就给老板打电话,说你身体不舒服,需要明天请假,出差推到后天。”
“开什么玩笑,明天出差是去见一个特别重要的客户,对方都约好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柯颂没有任何犹豫,就抛弃了我。
一股凉气从脚底蔓延到我的头顶,我看着眼前一脸不可思议的柯颂,仿佛刚刚豪赌的我,是一个滑稽的小丑,下一秒我摔门而出。
晚上,我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大街,只有头顶的月亮悲悯地看着我。我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无处可去,只能坐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长凳子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四周有匆忙的脚步声,抬头发现,一脸焦急的柯颂正飞快地扑过来,一把抱住我。
我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就消停了。
“你大晚上,手机也不带,家也不回,你是要吓死我吗?”柯颂疼惜地低头帮我擦拭眼泪,刚刚还倔得心都硬起来的我,一下子软塌塌的没骨气地使劲往他身上蹭。
“来,我们回家。”柯颂牵着我往回走。
“那......”我刚准备问明天的行程安排,却又立刻闭了嘴,结果已经那么明显,再纠缠不放,就是不懂事了。
第二天,我懂事地自己背着大包出门了,柯颂和我在地铁站分别,他去赶飞机。
“乖,玩得开心。”柯颂亲了一下额头,转身走了。我在原地,感觉有一股力量正在快速坍塌,而我浮在了半空,没有半分着落。
“如果我没有半分左右柯颂的力量,那么这场恋爱的意义在哪里呢。”
我进地铁的一瞬间,脑子里蹦出这句话。
4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和柯颂之间,类似这种意见的分歧,观点的相左,计划的更迭,像每天呼吸的空气一般,如影随形,我们似乎每天都在做着选择题,选择在对方面前,输或者赢。
但即使争吵和冷战密集到我们彼此都喘不过气来的地步,我都从来没有质疑过柯颂爱我这件事。
后来有一回柯颂参加部门聚餐,本来讲好晚上九点回来的,可是晚上十二点,柯颂依旧毫无踪迹,电话也无人接听。
我再也坐不住,胡乱披上一件衣服,叫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他们聚餐的地点。
下了出租车,我飞快地走进酒店大厅,询问了餐厅方向,直奔而去。初冬的夜晚,寒风凛冽,身着薄衣的我浑身打颤,酒店里短暂的温暖,不足以让我快速复原。
一个拐角过去,喧嚣的餐厅印入眼帘,我的目光焦急地在人群里跳跃,却又一瞬间停滞住了。
我找到了柯颂,他正和一个同事喝酒,已经明显有了些许醉意,所以喝酒的同事过来俯首帖耳地讲话时,他似乎沉浸其中,泛红的眼眶,潮红的脸庞,肆意的笑容,如一个轻浮的浪子。
那个同事,是女的。
我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只能哆哆嗦嗦地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来,背对着那一屋子的喧闹。
接近凌晨一点,饭局才结束掉,柯颂歪歪扭扭地钻出来,嘴里的酒气呼啸而出,在黑夜里冒着白烟。
我悄悄跟在后面,在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时,接住了他,然后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柯颂回头看我,眼神涣散,不过很快又笑了,像孩子一样转身抱着我撒娇:“老婆,你来了。”
我冷着脸把他丢进车里,然后跟出租车说了地址,自己却不进去。柯颂还没有完全从酒里醒过来,他只是迷茫地从车窗中探头看着我,直到车子跟他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在清冷的大街,拨通了闺蜜的电话,泣不成声地请求暂住一晚。那晚,直到闺蜜用厚重的棉被把我裹成一个粽子,我才稍许感觉到暖意。
“你们又发生了什么?”闺蜜平静地问我。
“我觉得我和柯颂完了。”我说。
“早点睡吧,你和柯颂都完结多少次了,不都还是好好的。”闺蜜叹了一口气,帮我关上灯。
我在黑暗中,裹着被子跟柯颂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分手吧。”
后来的一个星期,我躲在闺蜜那里,除了上班,哪都不去,直到柯颂有天半夜找过来,在外面捶门,那时我已经拒掉了他一百多个电话。
“你到底要闹哪样?”柯颂眼眶红红,眼底有愤怒在翻涌。闺蜜把我推了出去,说你们之间的事情,只能面对面才能解决。
柯颂拽着我回了家,我明显感觉到他手里的力量,能把我捏碎。
“你是不是在那次聚餐中,看到了什么?”柯颂一进门就问我。
我低头以沉默应答。
”眼见不一定为实啊,你知道的,酒场如战场,谁都不能在那里独善其身的。“柯颂说。
“我对天发誓,我并没有做出半分对不起你的事情。那天一起喝酒的女人是我的老板,我除了配合别无选择。那天你突然出现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柯颂又说。
其实在柯颂这一个星期的电话和微信轰炸中,我已经软下心来相信他只是一个游走于社会规则的普通男人,可为什么我依旧觉得伤心呢。
柯颂见我掉眼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余音很颤,这次他朝我这里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拥抱僵在半路,然后折身离开。
“我先去洗个澡,这几天太累了。”柯颂说。
卫生间的水声很大,但我还是听见了柯颂在里面断断续续压抑的抽泣,像个无助的孩子。我的手扬了扬,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我想,其实每个大人都只是个假装长大的小孩,他们逞强,他们霸道,他们世故,不过是努力活成大家期待的样子,就像每个小孩都曾在童年时努力活成父母喜欢的样子。
我忽然很想抱一抱柯颂。
5
洗完澡,柯颂提议出去吃饭,他说我不在的这一个星期,他每天都吃泡面都吃到吐了。我朝厨房看了看,果然,垃圾桶上堆满了泡面盒子。
出门时,柯颂细心的换上运动鞋,然后把泡面盒子和里面残渣,分装在两个垃圾袋,才走进电梯。
出小区右拐,是我们常去的麻辣香锅店。柯颂点完餐,特地跟服务员说,微辣。
窗外的天完全暗了下来,深冬的空气,像是裹着冰渣,撞击着行色匆匆的行人。我在菜单的饮料这一栏选了可乐,柯颂发现了,说女孩子喝什么可乐,然后不等我抗议就喊服务员过来把菜单上的可乐改成了柠檬水。
如果放在以前,我又会暗自不开心,然后在吃饭的过程中,把不满的情绪发酵成满腔的旧怨,在以后的日子里寻个机会和他冷战。
不过这次,我温顺地坐在对面,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看着面前瘦削的柯颂,心底有一股柔软的疼痛在蔓延。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柯颂用那双细长地眼睛看着我,语气里掺杂着丝丝乞求。
我刚想说,还不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还不是你一直坚持着自己缺点永不改变,还不是你总像一个专断的暴君控制着我的一切。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被另外几个字替换。
“好的,我答应你。“
柯颂惊讶地看着我,仿佛不太相信我会这样干脆地答应。这时热气腾腾的干锅被端了我和柯颂中间。柯颂递给我筷子和碗碟,忙不迭地说,快吃快吃,快饿死了。明天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后天安排酸辣土豆丝,大后天计划土豆烧鸡。
柯颂一边说,一边把大块地肉往我碗里丢。
我想起圣经里说过,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我想,或许在未来的十年,柯颂依旧会忘记我其实并不喜欢吃肉,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知道他并不是不爱我,只是有时不小心摆错了姿势,用错了方法,而我总不能因为他这样或者那样的失误,就去全盘否定掉那些过往真实存在的爱意。
就像,柯颂一直都在包容着苛刻的我一样。
抬头,窗外有雪花凌乱地飘向远方,耳边寒风呼啸而过,远处的黑夜,像是寂静的母亲,温柔地将所有的冷和冰拥在怀里。
爱是什么?
爱是在我们都觉得跟眼前这个人真是没法过下去的时候,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又发现身上裹着对方盖过来的被子;爱是我们在头天晚上暗自较劲到底谁来烧这顿饭的时候,第二天早上却又去菜市场买回更多的菜;爱是明知对方终将变成一个头发掉光佝偻无力的老人,却依旧愿意陪在身边。
爱是明知道会有伤害,却仍然抱着对方不放。
爱是愿意像孩子一样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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