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瑶山秘境》(连载5)
3、一刀砍来
第二天醒来,蔡兴阳感觉到头重脚轻、头痛欲裂,眼皮都抬不起来,俸世超连忙叫他妈妈过来。
俸妈妈摸摸蔡兴阳的头,看了看他的舌头,然后就让他等着。
俸妈妈拿出三个鸡蛋放在锅里,加了些水,水里放了些茶叶,然后旺火煮着。等鸡蛋煮好后,她取了一块布过来,只见她剥开鸡蛋,把鸡蛋白摊在布上,然后从手上摘下银镯子,用蛋白裹着,再用布包裹起来,便拿着这包东西在蔡兴阳的额头、太阳穴等处反复推搓。不一会,俸妈妈打开布包,取出银镯子,蔡兴阳看见那原本银白色的镯子这会变得蓝黑蓝黑的,她用火堂里的柴灰擦拭,再用水冲干净,银镯子了恢复原来的银白色。俸妈妈再次用布包着蛋白、银镯,继续帮蔡兴阳推搓,如此反复了几遍,俸妈妈的银镯子由蓝黑色变到黄灰色,最后推搓不出色来,才停下来。蔡兴阳顿时感觉眼睛开亮起来,头也不痛了,感觉轻松了许多。
俸妈妈说:“小伙子,你受了风寒,昨晚又喝了酒,都冲上头了,不过没事,等会再喝几碗油茶,我多放一些姜,喝了就没事了。”说完就去忙她的去了。
蔡兴阳心想,如果不是之前那几天受到俸世超父子那种对生活镇定态度的感染,昨天那遭遇,恐怕早就崩溃了。
蔡兴阳记得曾读过的一篇文章说,人是唯一能接受暗示的动物,积极的暗示,会对人的情绪和生理状态产生良好的影响,激发人的内在潜能,增强人的免疫力,发挥人的超常水平。微信上也经常传着很多类似的心灵鸡汤文章,诸如“成功取决于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之类,其实,讲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蔡兴阳对俸世超说:“阿超,你们这里个个都是医生呀?之前看你父亲给你治手伤,昨天三叔给我们治外伤,这会你妈妈又给我治头痛,感觉都是药到病除的。”刚才俸妈妈推搓时,蔡兴阳感觉得到那种外柔带内力的熟捻。
俸世超说:“我们这里过去就医不方便,生活中的遇到的一些小毛病,老人口传心授,因此大人都会懂得一些自我处理的小常识,这不算什么医生。而且听老人说,其实我们平时的发烧感冒,都是身体自我保护的体现,注意不要让它恶化或引起别的病痛就是了,过几天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一会儿,俸妈妈把早餐准备好了,油茶是如昨晚一样,现场一边做一边喝。俸世超说,他们是说打油茶,不叫做油茶,“打”字体现在对锅里茶叶的槌打的火候,打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放水,对茶的味道影响很大。
蔡兴阳喝了一口,确实感觉比昨晚的要辣很多。俸妈妈说,多放些姜,让蔡兴阳驱寒,就在饮食中进行了治病,这比吃药要好多了。
早餐时,那位叫庚仔叔的过来了,俸世超昨晚跟他说了父亲交待的事,他一早就过来跟俸妈妈说一声便进山去了。
早餐后,俸世超问蔡兴阳:“你今天行不行?”
蔡兴阳跳了几下,说:“没有不行的,干什么呢?”
“赶圩,卖猪仔!镇上逢三、六、九是圩日,今天是十六号。”
“哇!太好了!”
卖猪仔!这可是真正的卖猪仔!对于蔡兴阳来说,这种事无异于去外星球那样吸引人。
“可你的手还没好,能行吗?”蔡兴阳想起俸世超的左手还在恢复期。
“没问题啦,我会注意不要用左手受力就是了。”俸世超坚定地说。
于是俸世超马上张罗开来,先打了一通电话,就带着蔡兴阳去他们家的猪栏边。
俸妈妈从猪舍阁楼里取下好几个猪笼子。这时,昨晚见过的癸发伯、丁生哥过来了,他们一起帮忙抓猪仔放猪笼。
蔡兴阳看了猪圈里一群黑白花纹相兼的小猪仔正围着食槽在哇哇叫着,个体大约二、三十斤左右。旁边的另一个栏里,一头也是黑白相兼花纹的母猪也在“哼哼”地叫着。
俸妈妈说,这一窝一共下了十一只,每天这个时候是喂早食的时间,所以都围过来了。一会就留下两只自己养,其他的都卖了。
俸妈妈舀了几勺猪潲倒进食槽,小猪仔们就迅速地争抢拱着,叭叭叭地吃着。癸发伯、丁生哥趁机各抓一只,提猪仔后脚,便把它们塞进猪笼,这两只随即尖声叫起来,那些抢食的猪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还在抢食着。当第二轮再被抓走两只尖叫声四起时,它们才惊恐地往后退。癸发伯和丁生哥弯着腰爬里猪圈,又迅速地各逮一只出来装笼。这样连续抓着,直到最后剩余的两只,怯生生地退到圈角摆着头,摇着尾巴,惊恐万状的样子。
一会,一辆双排座的皮卡车开过来,从驾驶室走下一个小伙子。
“这是大炮一,我的高中同学;这是阳仔,大学同学。”俸世超给他们作了介绍,他们相互打了招呼。蔡兴阳还在奇怪着这人的名字时,他已经走到猪圈边,跟癸发伯、丁生哥一起把装着猪仔的猪笼都搬上了车。
俸妈妈递给俸世超一把大称和一把绳子,俸世超把它丢在车上,便和蔡兴阳、大炮一三个人上了车,向镇里出发。
癸发伯、丁生哥只是来搭把手,他们到水龙头处洗洗手,就忙自己的去了。
“大炮一原名叫何世毅,小名戊生,他在家里排老大。因平时他爱吹牛,我们这里吹牛叫扯大炮,所以村里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大炮一,现在大家只记得大炮一这个名字,没人记得原名了。”俸世超笑着说。
“我哪是会吹牛,我平时都说的是实话,可他们硬说我吹牛。我说我们这个地方物华天宝,是个藏宝的地方,这里历史上一定发生过天大的事件,可没有人相信我,都说我吹牛,我真是没办法。”大炮一叫道。
“我是看过风水书的,我们这里四面环山,西南方向全是土山,连绵不断,是龙脉相延,山里清涧无数,这正是师公唱本里说的‘黄龙吐水会中心,黄龙口中吐法水,常将法水救凡间’;东面远外是土山,而近处却是一座座石头山,我数过,总共有十八个,是十八罗汉山,然后从这里走过关卡似的山坳,我们叫盘山弄,出到外面的世界,就有个观音菩萨山,观音山就是保佑这片世外桃源的。”大炮一一说起来就停不住。
“你看,又扯上大炮了不是。”俸世超说,“不过,观音山倒是真的,我们这个乡就叫观音乡,它的名字就是缘于那座山。”
“一会看得到观音山吗?”蔡兴阳好奇地问。
“看得到,在车上就可以看到的,等一下我指给你看。”大炮一抢着说。
约莫十几分钟,他们就穿过那个大炮一说的关卡山坳盘山弄。确实,过山坳的公路是沿着河边在半山腰开出来的,十分险峻,上山下山,几个弯道,好在路并不长,十几分钟便通过了,之后虽然也是沿河边开出的道,但相对平缓。这样走过总共半小时,就是他们所谓的外面的世界,是大平原的开阔地了。
这时,大炮一指着右前方的一座山峰说:“你看,那个就是观音山!”
蔡兴阳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一座高耸的山,头部披幔、手势、坐莲等等,整个形体极度与人们头脑中的观音像相吻合。
“听老人说,历史以来,我们这里就叫观音乡,但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改为立新公社,说观音,是迷信,要破旧立新,当时我们家乡很多庙宇都被拆除、烧毁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又恢复了观音的名称,就一直沿用到现在。”俸世超说。
“人们约定俗成的地名叫法,是有它存在的群众心声的,硬是以一种政治目的去强制改变,哪有生命力。”蔡兴阳想起一些地方因改名而引起的争议,便这么答上一句。
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大炮一直接把车开到生猪交易场。这里早已热闹非凡。说热闹,主要是不同猪龄的二师兄们那些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其实这里的人并没有刚才经过的农产品市场人多,估计这里空气中弥漫的异味也让很多人避之不及。
不用卸货,想买猪仔的人直接爬上车来看货。来看货的,几乎是看准一个就套上绳一称,交了钱连猪带笼一块扛走,有的则要一下买两头。这样,不到二十分钟就卖完了。
“这猪仔怎么这么好卖?”蔡兴阳说,他对这么快就卖完猪仔感到意外。
蔡兴阳原以为,卖猪仔这么有趣的事,应该是摆开摊子,大声吆喝“卖猪仔、卖猪仔!”,然后挥汗如雨地与来来往往的人谈价说货,讨价还价,结果,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
大炮一说:“来这里的人,目的明确,都是确定来买猪的,而且这里价格都差不多,只要看中了就买下。不像去市场买衣服来回试来回讨价。”
俸世超说:“是呀,他们只要听猪叫的声音,看看毛色……。”
“我们的猪叫得最清亮,毛色最有光泽,都是优良品种,这里的人最喜欢从我们那山疙瘩里拉来的猪。”大炮一神色飞舞抢着说完。
“时间充裕,我们到市场买些东西吧。”俸世超看了看手机说。
“我把车开到市场那边,我在路边等着,我不需买什么了,也不用去找车位停车了。”大炮一说着启动车子,带他们过去。
蔡兴阳正好想买件T恤,那天那场差点要命的遭遇,蔡兴阳的衣服被挂破了几个洞,那件已经是报废了,除非按照时髦来理解,破洞也不管地穿着。
他们分头行动,俸世超去买他需要的东西,蔡兴阳则去买衣服,大炮一在车上等着。
蔡兴阳进了一家店,正选着衣服,忽然感觉右肩单挎着的背包被人用草帽盖了一下,蔡兴阳并不在意,并继续看着挂着的一件圆领短袖衣。
正这时,听到身后有人说:“把东西还给他!”
蔡兴阳转身看,俸世超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对着一个手拿草帽的人又说了一遍:“把东西还给他!”
那人嘟咙着:“关你鸟事!”
“我再说一遍,把东西还给他!”俸世超攒着拳头,怒目以对。
那人悻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和一个手机,递给蔡兴阳,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我的天!蔡兴阳的钱包和手机怎么到他的口袋里去了!
“刚才我们一分开,我就看到那个拿着草帽的人盯着你,我就跟着过来了。”俸世超说,“今天赶圩的人多,有些乱,我先陪你买东西。”
蔡兴阳买了衣服,就一直跟着俸世超。俸世超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便一起返回到大炮一的车上。
到了车上,俸世超又想什么来,说:“我妈妈交待我买一些菜种子,刚才忘了买,你们在车上等就是了,我就到对面的摊位买。”说着走到路的对面摊上找需要的东西,蔡兴阳在车上,透过车窗正看得到俸世超穿过马路走过去。
蔡兴阳见俸世超买了一小包菜种回头走时,他身后的一男子突然举着一把西瓜刀向他砍来!蔡兴阳惊恐着正“啊”喊时,只见俸世超身子向左一避,迅速转身,丢了手上的菜种子,双手形成双掌用力向那人腰两侧劈下,那人应声倒地,刀掉地上,曲着身子搂着左腰,痛苦呻吟着。俸世超用右手捡起刀,迟疑了一下,又换成左手拿刀柄,右手捏着刀尾背翼,用力一掰,“啪”的一声,刀应声折断,俸世超将刀丢向旁边,还补上一脚踢远开去。
正在这时,侧面又有一个人拿着一条棍棒向俸世超劈头打过来,只见俸世超左手一挡、手腕顺势一转便抓住了那人手,几乎与此同时,右手手掌张开形成一个虎口向那人脖子用力一撑,那人又应声倒地,丢下棍子双手抚着脖子噢噢叫着,俸世超抬起右脚踢向那人下裆,但随即又收回力道,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便转身捡了那包菜种子,向大炮一的车子这边跑来。
大炮一正在玩着手机,听蔡兴阳“啊”声叫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他顺蔡兴阳眼神看过去,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便迅速拉开车门下车跑过去,这时俸世超已经跑过来,而蔡兴阳则惊吓得不知所措。
“快上车,走!”俸世超说。
“妈个X,我们过去再踩他们几脚!”大炮一喊道。
“上车,快走吧!”俸世超拽着大炮一往回走,推他上了车,自己也上了车。
大炮一只好启动车子开动起来。
蔡兴阳惊魂未定,问是怎么回事。
“拿砍刀那个人是刚才偷你钱包的那个人,另一个估计是他的伙伴。”俸世超说。这时蔡兴阳见他那左小指的包扎布渗着血迹出来。
这几天,蔡兴阳在俸世超家里,见到的邻里之间,全然是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一种最为纯朴的相互帮助、和谐相处的景象。然而,当仅仅是走过那个山坳关卡盘山弄,来到镇上,这里就已经是一个喧嚣心浮的地方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温馨到打杀,蔡兴阳那没有丝毫防备的心理,着实被刚才那个景象吓着了。
俸世超刚才这一连串动作,简直就像电影电视里那种设计好的一样,徒手对举刀挥棒的小偷,干脆利落地制伏了他们。
“你会功夫吧?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蔡兴阳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一问题从心里涌出,马上激发了蔡兴阳的兴奋劲。
“我们村的人,几乎都会几付拳脚。”大炮一说,“阿超的父亲、爷爷、爷爷的爷爷都会狮子拳。”
“狮子拳?”蔡兴阳很好奇,那是书里面讲的象形拳吗?
俸世超扭了扭手腕,说:“我们村祖祖辈辈都传承着狮子拳。狮子拳并不说都像狮子的拳法,而是以舞狮来形成班底,进行武术的传承,所以这拳术就一直通俗地叫狮子拳。”
蔡兴阳又问:“你跟我说说,刚才你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人家从后面举刀砍来,你不回头就知道避开?”
俸世超说:“其实,我买了菜种往回走时,正好太阳从背面斜照过来,我忽然看到影子,身后有人举刀砍来,下意识我就躲避开了。”
蔡兴阳追问着:“那你怎么转身就将对方击倒?”。
俸世超说:“当我避开时,知道有人袭击我,必须得反击,不然再砍我怎么办,我用双掌砍他的腰,我们狮子拳里有一个招式叫做‘利刀削竹’,就是用手掌砍人腰部,人的腰部有个软弱部分,我们叫软肋,只要打准了,哪怕不大的力度也会让人疼痛难当,浑身乏力,我当时可是用了全力的,左手有伤,力度没那么大,但右手可是使了猛劲。”
“举棍子那小子,阿超用的是‘狮子开口’的招式,左手一挡、一转、一拨,右手一个狮子口撑死对方喉咙!”大炮龙当时看到了俸世超对付第二个人的情景,就抢着说,“你看到的可能就是手掌张开撑对方喉咙,其实我们的狮子开口,拇指和食指打开,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弯曲抓紧,形成一个疙瘩,我们手掌叉对方喉咙,这个疙瘩就正好死死卡住咽喉,使对方气都出不了,如果是突然来这么一下并顶住对方靠墙不放几分钟,然后下脚再给对方裆部老二补一脚,对方不死也得残!我们说狮子开口,上可封喉,下可断后,这可是狠招!”
蔡兴阳听得眼都睁大!
俸世超说:“其实今天是运气好,如果不是太阳照射看到对方的影子,我的脑袋今天可能已经开了个口子了。而第二个家伙,好像是个粉仔,他手上根本没有劲,一般的人那一棒打来我恐怕挡不了,而我叉他喉咙时,我感觉他身子很轻,像是一碰就倒似的。”
俸世超托着左手看了看,刚才对付那些家伙,估计是扯动了那只受伤的小指,使伤口裂开了。
回到家后,蔡兴阳缠着俸世超,要他讲讲狮子拳的事。蔡兴阳喜欢看武侠小说,也喜欢看武打电影,特别喜欢成龙、李连杰和甄子丹的电影。成龙的电影在片尾都有拍摄的花絮,这让蔡兴阳了解到好多武打动作都是事先设计好再拍摄的。今天的事,这让想起甄子丹扮演的电影《叶问》,一场在卖鱼摊里的打斗,以一挡十,克敌制胜却又手下留情,看得十分过瘾。艺术化的东西,总在体现一种精神,而蔡兴阳今天亲眼见到一场现实中没有经过设计的打斗,让蔡兴阳感觉,隐藏在民间里的武术,似乎其精髓还存在着。而且更让蔡兴阳百思不解的是,俸世超的祖先为什么会传承着这样厉害的武术?而他们却生活在一个可以说是与世无争的大山深处?
俸世超说:“我们这里传承的狮子拳,拳法非常简短,而且几乎是每套拳起式和收式都一样,只有一个招式是不同。比如今天说到的‘利刀削竹’、‘狮子开口’,在练拳时,起式收式都一样,只在中间突出这两个招式。所以,我们的拳法观赏性不强,但实战性很强。不过,现在很多人学是学了套路,但并没有理解用法,也没有好好练过基本功,如果平时打拳,也只能说是秀一秀。”
俸世超边说边带蔡兴阳上楼,领着蔡兴阳走到一间房间,房间的木头柱子和隔板都被熏得黑乎乎的,围护结构的砖墙也呈黑色。俸世超打开灯,蔡兴阳看见里面依次摆着大量的兵器,还有一个舞狮用的狮子头,一些罗汉、猴子等面具,以及一些人们舞狮队常见的鼓、锣等敲打乐器,这些东西都已经布满了灰尘。
俸世超指着兵器,一一介绍说:“大刀、双刀、铁叉、棍、铁尺、马刀、枪、槊、探耙……这些兵器,有的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的是后来打制的。我们的狮子拳,是个统称,它不仅有拳法,还有这一系列的兵器,这些兵器的套路比拳法的动作又略多一些,打起来可看性要多很多。”
这些东西,看得蔡兴阳眼花缭乱,特别是像探耙这样的兵器,用木头制作,似耙非耙,前端是一个向外弯曲的半弧,上面装有齿状小木段,这玩意蔡兴阳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过去过年过节,村里都有组织,在晒谷坪进行操练和表演。这些年电视、网络都通了,大家的文化生活丰富了,就很少组织这样的活动了。在我小的时候,我爷爷教我练基本功和拳法,爷爷去世后,我父亲继续教我学拳和兵器,并给我讲拳法在实际中的运用。我父亲一再告诫,学拳只是为了健身防身,切不可傲以伤人。”俸世超说,“这些是舞狮的道具,我们看黄飞鸿的电影,武术都离不开舞狮,是吧?我们这里也是,武术与舞狮密不可分,但我们这里舞狮,还伴有傩面戏,内容包括八仙过海、西游记等,十分有趣。”
“你们有拳谱或教材之类的吗?”蔡兴阳问道。
“没有,我们全部都是口传身授。”俸世超说。
“那你们祖先有不有做过武官或者有江湖传说之类的?”蔡兴阳接着问。
“这样的问题我也问过,但都没有听说过,老人也只是传授这些技艺。”俸世超露出失望的神色回答道。
“可不可以给我展示一下这些技艺?”蔡兴阳贪婪地问道,这些东西实在是让人好奇。
“我自己不行,要不我联系一下,晚上叫村里人一起摆弄一下。”俸世超被蔡兴阳的浓郁的好奇心感染了,想想是不是找找村里人来热闹一下。
在俸世超的张罗下,晚上召集了一些老老少少的人到他家屋前的平地上,兵器也摆到了墙边,一字排开。马上,一场对蔡兴阳来说是别开生面的表演活动就要开始了。
俸世超对蔡兴阳说,由于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有少部分青壮年,大多是是老人小孩,因此,舞狮和傩面戏演不了,只能打些狮子拳。
鼓声锣声有节奏的敲起来,打乐器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凡有人上场了,锣鼓声的节奏就急促起来。
癸发伯先上场,他拿了大刀,一路砍过去,又一路砍回来,动作连贯,虎虎生威。
俸世超拿起双刀,左右开弓,有砍、有刺、有挡、有撩、有削,动作潇洒。
三叔则徙手连续打了三套拳法,俸世超告诉蔡兴阳,分别是猛虎下山、雪花盖顶、魁星点斗,确实,如俸世超之前告诉蔡兴阳说的,这三个拳法起式和收式都一样,只是中间的招数不一样,短小精悍,看得出,三叔的功夫也是一流,他的马步、弓步十分稳健。
一位老者,拿了那个探耙兵器,有进有退,有攻有守,尽管动作比青壮人要慢一些,但看来出来他的底盘的稳重。
一位长着小胡子的中年人,从坐的长凳上站起来,用右脚一蹬凳子的一头,凳子另一头立马挠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他一伸手抓住半空飞舞的凳子,便耍出了一套凳子功夫,看得蔡兴阳眼花眼花缭乱!凳子也是兵器!
小胡子打完凳子套路,放下凳子,拿起铁叉,又是一轮虎虎生风的刺、挑、扫等动作!
这时,三叔和俸世超两人同时上场,俸世超拿一条棍子,三叔拿着双刀,锣鼓急促,两人对打起来,三叔的双刀从顶上砍、从侧面砍、从底盘砍,俸世超则用棍子一一接住,他们都使了劲,刀棍相砍“梆梆”作响,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这一轮结束,一个伙子在场子中间摆上一张八仙桌,丁生哥立即助跑、起跳,踢腿飞过桌子,然后转身回来,沿着四个角,单手扶角蹬身而过,再双手扶角翻身而过,四个角翻了四个筋斗。
之后,两个年轻人把双刀倒立在桌子一边扶着,刀尖朝上,丁生哥从另一边,助跑、起跳,双手顶了一下桌面,翻身从刀尖上飞过,刀尖几乎划到腰部,丁生哥双脚落地后稳稳站立!
年轻人又搬来三张桌子,一共四张排着,只见丁生哥从一边助跑、缩腿、起跳,双手“啪啪啪啪”地在桌子上拍顶着,脚没有沾桌子,一溜就飞过了桌子!
一轮飞桌表演结束,年轻人撤了桌子,又重新空出空地来。
两个不到十岁的小朋友,每人拿着一条棍子,相互对打起来,前打后挡、转身再打,尽管力道不及大人,但环环相扣,十分好看。
最后,有八个老少爷们同时上场,站成一个圆圈,分别是徙手、拿马刀、拿棍、拿双刀、拿铁尺、拿铁叉、拿大刀、拿长枪,一位大爷“嗨”一场,全体车轮式地对打起来,打完一招跳过去,与另一人对打,每人都对打一翻,打完一圈便收式!
之前俸世超说他们的武术只有实战性,没有太多观赏性,但整体看下来,蔡兴阳觉得十分新奇,虽然没有那些主流武术流派的高大上,但却奇特、古朴。如果没有亲眼见到俸世超徒手制服拿刀使棍的小偷,平常人可能会觉得这种武术是嬉戏和仪式性东西居多。
很多东西不能只看表象,就如这种看似娱乐的民间技艺,里面却暗藏凶狠的杀机。
这时候,一阵阵浓香飘来,是芝麻、花生夹着糯米的清香,溢满屋前屋后。
原来,俸世超家里已经有好几个妇女,在俸妈妈的橱房里帮着弄着各种夜宵了。
只见一个小伙子从墙角滚出一个重重的石臼,滚到场子中间来,先舀一盆水平冲洗一下,一个妇女端着一盆蒸熟正冒着热气的糯米倒进去,癸发伯和那个刚才用凳子打武术的小胡子每人拿了一根中间稍细、两头略粗的棒子,两人对打起来,套路跟刚才那两个小孩子打的一样,打完之后,对着石臼你一下我一下地摏起来,几下功夫,那糯米变成了一个粘粘的白团,两人用棒子撬起糯米团,放到早已准备好的大圆簸箕里,簸箕里撒有芝麻、花生、黄糖粉,三个妇女把这白团糯米分成一小团一小团的,裹上那些香粉,然后分发给大家吃。
蔡兴阳接了一位妇女递来过的一个,吃在嘴里,顿感香甜无比。
小胡子对蔡兴阳说:“这叫马屎粑粑,一定要现场制作趁热吃。”
蔡兴阳好奇地问:“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俸世超说:“我在学校,也看到撒尿牛丸这么个名字恶心但味道好吃的东西。这马屎粑粑,名字的来头是有典故的。相传古代瑶民与官府为征税的事产生了冲突,一些瑶民被抓进了大牢,家乡人去探望,带一些吃的去,可每一次,不是被狱典狱卒没收了吃,就是被牢头狱霸抢了吃。于是,瑶民想了个法子,把糯米打成粑粑,然后用黑芝麻、花生和黄糖磨成粉裹了,带去时,狱卒问这是什么,瑶民说是马屎粑。尽管闻着香,但狱卒一听 ‘马屎’两个字,看着又是黑不溜秋的,就不再霸占,丢给牢里的瑶民吃。于是,这个救急救难的粑粑,就这样传承了下来。”
想不到,就这样一种粑粑,竟然有如此曲折的故事,而这样的故事,让这一简单的生活之食变得意义不一般起来,其蕴藏的人类情感使这一物不再是物本身,而是有着更为恒久不灭的精神。
俸妈妈已经把香飘飘的油茶打出来了,大家相互递着碗,其乐融融地享受着欢聚之餐。
蔡兴阳从这些村民们的眼睛里看到的心无戒备的纯朴、开心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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