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经历的低谷,是上帝埋的伏笔——专访海龟先生主唱李红旗

启程,踏上信心之旅

在这个舞台上,海龟先生乐队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的音乐既有游吟诗人的优雅从容,又有童话般的天马行空。低吟浅唱间,却始终有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就连主唱李红旗的吐字发音,也像圆润光滑的卵石,虽没有刺人的棱角,却总能精准击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基督徒。乐队主唱。对李红旗而言,这样的双重身份,并非切换标签,而是关于整个生命坐标的选择,关系到将价值观的锚抛往哪个方向。他说:“如果没有那个坐标,我只是表达我自己,其实就是随波逐流。”


李红旗第一次接到《乐队的夏天》的邀请时,有很多顾虑,他内心并不想通过上节目来宣传自己。慎重起见,他询问了几位弟兄姊妹的意见。祷告之后,他们都觉得内心很平安。


最终,他和一位弟兄通过抓阄,确认了答案。他说:“虽然知道圣经里并不鼓励,但当时信心软弱,就用了这种方式。”当那个“去”字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他相信,这是上帝的呼召,让他奔赴一场信心之旅,他决定顺服。


第一场比赛录制当天,他们刚结束巡演,从机场匆匆赶到现场。演出之前,李红旗在祷告中向上帝交托:“如果你愿意让我们走下去,那就让我们走下去。无论结果怎样,我愿意顺服。”


第一轮的投票结果出乎他意料,居然位居榜首。自觉发挥不佳的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结果正是上帝的作为。


到了第2场和第3场,李红旗内心的战场开始狼烟四起。争竞的私欲,让身处名利角斗场的他,嗅到了骄傲的味道。他与之对抗的唯一方式,就是透过祷告,向上帝支取力量,像失脚的人紧紧抓住一根绳索,拼命逃离欲望与名利的网罗。正如他先前在微博上说:“需要努力摆脱掉比较和争竞的语境,相信所有乐队是一种相互补充的关系。”


“人点灯,不放在斗底下,是放在灯台上,就照亮一家的人。”(《马太福音》5:15)随着赛程推进,李红旗和他的音乐,也像一盏被上帝亲自擦亮的灯,让许多迷失的浪子找到了回家的路。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不断有人找到李红旗,告诉他,自己离开信仰很久了,此刻很想回到教会。


闯入,温柔的坚定者

后来一路顺利晋级,到了第4场:理想世界主题赛。听到这个题目,李红旗终于舒了一口气,是时候了,终于可以唱那首表达他信仰价值观的Where Are You Going了。


自觉任务已完成,他对太太说:“我可以不用说话了。”但是在去录制现场的路上,他太太却很坚定地对他说:“你还是得说,你得想想要说什么。”然而搜肠刮肚半天,头脑还是一片空白,于是他心里默祷,求主赐他当说的话。


结果到了录制现场,一曲歌毕,这个“在唱歌之外,从不掌握话筒的人”,突然不知怎的就抓着麦克风,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虽然事后被剪去一半,但依然很有逻辑。李红旗心里感恩,在如此高压状态,节目组依然最大程度地表达了对乐队的尊重。


在一个充满狂热与躁动的现场,这段话显得尤为冷静克制,却四两拨千斤,让所有人心头为之一震。李红旗就像一个温柔的闯入者,不动声色地为摇滚竖起旗帜:


“摇滚乐,有两点,我觉得当时最吸引我。第一点是它的常识,第二点是它的勇气。比如像国王没有穿衣服,作为一个有常识的人,不管父母怎么说,他就是没有穿衣服。勇气就是,不管这个国王身边有多少兵丁,或者再困难,就是要把事实说出来。


“我觉得这两点特别吸引我,我希望大家愿意承受身体上的痛苦,愿意承受工作上的不幸,但是一定要保守自己最纯真的那颗心。灵魂的自由是第一自由。”


在“少年时代”主题赛,海龟先生轻装上阵,贡献了在李红旗看来表现最好的一次演出。然而,最终的票数,却让他们止步舞台。


与那些为他们扼腕叹息的乐迷相比,李红旗本人倒很坦然:


“上帝在这个节骨眼上很保守我们,让我们不至于觉得自己了不起就骄傲,没办法搞创作。无论去留都很感恩,因为透过每一个细节,我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上帝的带领。”


干旱,变为泉源之地

回顾这15年来海龟先生的发展轨迹,似乎是一场又一场的迁徙,从南宁,到成都,再到北京,最后又回到成都。而无论在哪里,似乎总有根看不见的线,把他们行进过程中的每个点都串了起来。


就像很多赤手空拳却心怀远方的乐队一样,刚出发的时候,他们也幻想赚大把钞票,砸在世界脸上,向所有反对的声音宣布,自己的选择没错。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给他们狠狠地上了一课。


最艰难的时候,3个月只赚150块。就在乐队濒临解散的时候,成都的小酒馆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海龟先生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迁徙。随着吉他手老麻的加入,乐队逐渐步入正轨,酒吧、Livehouse、音乐节……


在摇滚圈渐渐积攒的人气,让他们在成都扎下了根。在充满了“阳光、草裙、沙滩”的节奏中,他们不再怀疑、反抗和批判,而是随着舒服的旋律顺流而下,在欢快的漩涡里打转。


生活渐渐安定,热爱的事物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李红旗却陷入一场与无趣、混沌的角逐。很多事情似乎总在“失望、盼望最后又失望”的怪圈里不断循环,内心更是难以言说的疲惫。


精力明显不如以往,与人的关系出现问题,修复速度也大不如前。他明显感觉到,很多事情都被某种不可抗力紧紧拉扯着,而背后的力量,指向死亡。


直到2008年的那场地震,身处成都的李红旗,第一次遭遇了一场大规模的逝去,他开始思考生死,寻求信仰。他读到约翰·多恩,那些带着强烈内省气质的诗,让他在震撼之余,开始反思,为何大学时代阅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他们都以人性的败坏和死亡为前提展开叙述?


他读到《沉思录》时,有段话引发了他内心极深的共鸣: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娱乐只提供消遣,让人暂时绕过死亡,但其实这才是所有人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活着并不意味着把人踩在脚下,尽己所能爬到才华的顶点,但却不知道这才华是谁的赐予和托付。


更新,全人的恩典

当时李红旗的身边有一些诗人朋友,他们在诗里描述关于人类与死亡的关系,以及人与人之间破裂的关系。这种带着绝望的表达,让李红旗对自我产生极大的怀疑。


2008年以前,他的表达是轻松愉快的,一切似乎禁得起伤害。而身边的亲人逝去,让他开始思考,到底他们会去往何处?是向往,还是恐惧?为什么要做音乐?到底要表达什么……


这些问题像新长出的海草一样缠绕着他。与此同时,一股隐秘的推力,却在背后轻推着他,让他不断靠近信仰。慕道不久之后,李红旗受洗归主。


在教会,他加入了诗班。圣经有一句“智慧人的心,在遭丧之家”(参《传道书》7:4)——让李红旗产生极大震撼的,不是婚礼,而是葬礼。有好几次,他目睹哪怕最坚强的信徒,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推入焚烧炉,突然就会崩溃。站在一旁的他心情极度复杂,不知怎样安慰。而只有唱起诗歌,属天的平安缓缓倾倒,悲痛的眼泪才能被擦去:


“已有亲友在那边,都是由此活路先到天。……同众圣并天使赞美主,永远无罪恶无痛苦……”


随着生命坐标的更新,李红旗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音乐。对于一首歌的创作,他首要的考量维度,并非利润,而是准确度。他尊重市场却不过分迎合,更不会为发泄私欲而选择大众难以接受的旋律。


他觉得,对基督徒而言,最基本的“你好、再见”是必要的,这是礼貌问题。而作为一首歌的精神内核,歌词显得尤为重要。对于这部分的创作,李红旗格外重视。


《玛卡瑞纳》的旋律早在2008年就已成形,而歌词尚未完成。于是每次演出,他就用“龟语”哼唱。那时他刚来教会,牧师听说他在写歌,就对教友们说:“这是弟兄想表达信仰的一首歌,可能在歌词的创作上还有点困难,请弟兄姐妹为他祷告。”


于是,时隔将近两年,像一株向下扎根、向上生长的植物,带着阳光、雨露和泥土的芬芳气息,《玛卡瑞纳》终于在一片幽深的茂林中仰起头,成为乐队传唱度极高的代表作。


只有经历过灵魂暗夜,又领受过赦罪大光的人,才能让难以言说的恩典化作音乐,温柔地去唤醒那些沉睡的耳朵:“其实你一直就在这里,从来就没离开过我,放下了自己,我才可以去认识你”。


翻转,上帝的伏笔

从《男孩别哭》到《玛卡瑞纳》,从Where Are You Going到《锡安》,从迷茫找寻到安静等候,在不停调整的音乐形态背后,其实是李红旗个人生命成熟的历程。与主相遇后,生命被彻底翻转的李红旗,与上帝的关系、与人的关系,也经历了更新。


真正委身教会之后,李红旗发现,和大家在同一个信仰共同体成长,彼此之间“铁磨铁,磨出刃来”(参《箴言》27:17),与他之前想通过摇滚追求的个人自由,并非对立。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生命体验。在各种关系的磨合中,哪怕已经走不下去,还可以仰望主。当耶稣基督介入时,会把这样的关系带入另一种境界。也只有在这种关系中,才能不断破碎自己,成就别人也成就自己,最后把自己完全献于基督。


李红旗很清楚自己的呼召,他知道将来终会有一天,要在主面前交账。他希望在上帝的帮助下,能够有一种更加超越的眼光,找到最适合的方式,传递他想表达的。


多年过去,他始终觉得,老麻是最适合的吉他手。内心的催促,让李红旗终于鼓起勇气,给10年前离开乐队的老麻发了一条微信:“兄弟回来嘛,做音乐好不好,不要拒绝我。”这么简单朴素的一句话,却让老麻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10年前的海龟先生已经在成都获得了很高的认可度,而年轻气盛的他们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容不下别人的意见。那时李红旗和老麻之间也出现了不小的张力,在冲突和矛盾中,老麻选择离开乐队,做自己想做的音乐。


当时老麻还在乐队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是上帝把我放在这里的。”虽然,他还未认识他口中的上帝。他离开后,这句话总是不断地跳出来,让李红旗为此思忖很久。现在看来,也许这正是上帝早就埋在他生命中的一条暗线,一个在10年前就预先写好的伏笔。


这些经历,让李红旗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被一条线连在了一起。而这背后,上帝一直在掌权。


其实“李红旗”这个名字并非本名,那时李红旗尚未信主,也不知为何要取这个艺名。但在他被救赎暗线串起的人生,无数“莫名其妙”(在采访中李红旗频频提及的词)的背后,隐藏着“必然发生”。就连“李红旗”这个名字,也像一只挣脱囚笼的飞鸟,奋力穿越那道紧紧封锁的防线。在信心的高墙上空,歌声响彻黑夜,不再有任何捆缚。


在他看来,窄门尽头,就是良心的宽阔,对主信心的宽阔。前路看似逼仄,但他深知,养活麻雀的那一位,也必眷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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