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在飞

文/祝桂丽

车疾驰在高架桥上，右拐弯时，我目光转向窗外，发电厂高大烟囱近在咫尺，团团白雾自顶端冒出，消融在蓝天白云间，而此刻，三只大雁正在展翅。它们要飞向哪里？去南方过冬吗？全球气候变暖，作为北方的青岛，冬天其实并不那么冷，然而这些生灵还要践行古老的约定，进行季节迁徙，每一次翅膀的扇动，让人体会到执着、坚定。

金海广场小区16号。

推开门，臧健老师显然没来得及梳洗。她握着手机，给我找出一双女士拖鞋。

“快进来，亲。外套大衣挂在衣橱即可。”

她的热情让人感觉宽大的客厅暖意融融。实际确实暖和，不，应该用“热”来形容，不一会儿，就出汗了。她穿一件黑色短袖衫、水墨花纹瑜伽裤，女性的健美干练不经意间就展现眼前。

“来，喝茶。”

厚实的紫砂杯，清亮的古树茶，氤氲上升的热气中散发一股清香。

“昨晚一宵没睡，就仗这古树茶提着精神头。”

她眼睛布满血丝，墙上几张宣纸拼起来的大幅泼墨山水，色彩淋漓、肆意洒脱，仿佛脱缰野马，焕发一股原始的力。另一面墙上挂一幅已经裱好的作品，简简单单两株墨色高粱，浓淡相宜，其中一株高粱穗翻转朝下，头折而不断，依然抽出收获的气象。不由得让人产生无限联想，生命顽强的拼搏，有时候取决于信念。

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落在我手中的一份材料上，那是白居易《送王十八归山寄题仙游寺》

曾于太白峰前住，数到仙游寺里来。

黑水澄时潭底出，白云破处洞门开。

林间暖酒烧红叶，石上题诗扫绿苔。

惆怅旧游无复到，菊花时节羡君回。

作为《青岛人》、《诸城人》的主编，臧老师有许多事情正在忙碌中。

“八方来电催得我焦头烂额，昨晚实在睡不着，又读到这首诗，跟我以前读有不一样感悟，就写了下来。”

阳光与暖气让我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她打开两扇窗户，微风送来大海的气息，几十米外，一条渔船张开风帆缓缓驶过，消失在远方。臧老师给我续上茶，打开了话匣子。

“这首诗借送友人归山而抒写昔日畅游仙游寺所得的美感享受。诗人曾多次到仙游寺游览，保留下许多美好记忆。此后他很想旧地重游，但均未能实现。此刻王十八归山，不免回忆起他往日美好的感受，于是诗兴大发，援笔写下这首七律。因是“寄题”，开篇便少不了要交待往日的游踪：“曾于太白峰前住，数到仙游寺里来。”寺里风光美好迷人，一次难以尽兴，所以多次到寺中仔细观览，有百看不厌之感。诗人离别多年之后，还不断忆起当年情景，产生重游的期冀。这两句引出中二联的生动描写，且与尾联“惆怅旧游无复到”相互呼应，章法谨严……”

她说的头头是道，而我对格律诗词的认识仅仅是背过一些而已，没有深入研究，所以只有点头的份儿。

“多层次的对比映衬也是本诗特点之一。诗中有大自然的对比映衬，如“黑水”、“白云”，“红叶”、“绿苔”。有动作的映衬，如“暖酒”、“题诗”，“烧红叶”、“扫绿苔”。林间暖酒烧红叶，石上题诗扫绿苔。昨晚读到这儿，忍不住提笔写下这两句……”

我看到书案上毛笔还没来得及清洗，一副对联搁在桌子上，笔墨厚重、刚劲有力，透出一股男子般的豪气。落款是“王丹青”，想来是臧老师的笔名雅号。

“无论做人做事，我奉行‘言必信，行必果’”她的目光盯着一艘远去的航船，神情坚定又认真。汽笛像听见她的话，或者感受到她目光的凝视，回应两声渐行渐远的鸣笛。

时间过得飞快，我们一起做了一顿简单而丰盛的午餐。刚吃完饭，一夜未眠的臧老师实在是又累又困。她不好意思地说：

“下午还有活动，《青岛人作文沙龙》，要会见一些朋友，一起讨论学习，我必须眯一会儿。”

正准备休息一会儿，门铃却响起，林老师提着一个大白板进来，可能是下午讲课要用。白板蒙一层玻璃纸，镜子一样映照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与植物。

那些植物在海风中轻轻晃动，金黄的叶子纷纷落下，每一个季节的蜕变，都是一场生命的礼赞，植物用色彩与纷飞来演绎，有些人以坚定的信念与积极向上的心态来迎接。

想起来时路上，高架桥拐弯处看见天空中的大雁，正在飞行，目光越过所有的障碍，一路向南。

2020.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