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

  考完试去看了无问西东。家国大义，儿女情长。小资，文青，爱国青年，无论是带着哪个标签的人，似乎都应该刻奇地落两滴深情泪，吟几首情怀诗。画面很美，配乐悠扬，就是冲着沈光耀推窗那一下的烟雨迷蒙，青笠绿蓑，也可以说不虚此行了。

  但是，在一片唏嘘和啜泣声中，我哭不出来。“刻意”二字如鲠在喉，倒插心隙。生硬的溯及过往也好，突兀的脉络走向也好，纵使心泛涟漪，头脑却明白何时是铺垫，何时为渲染，何处不合情理，却如针如刺，等待一声令下，去戳观影人的泪点，去换影评里一声满堂彩。像我从前写的命题作文，首尾点题警钟长鸣，总分结构黄金法则，结局升华铭记于心。

  电影是好电影，尽管情节，手法，台词有所不足也瑕不掩瑜。但我两眼干涸地杵在泪海的孤岛上，俗气地，冰冷地，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解构这或许本是好意的感动与震撼。感于不畏世俗与分离的爱情流的泪，是否能让人放下对于相貌的偏爱，坚守山高水远的相恋。为沈母两碗糖水动的容，会不会换来走出影院给父母的一封家书，一则简讯。荧幕前的心潮澎湃，感慨良多，能否化为一腔报国热血，能否给人勇气和后盾，弃锦绣荣华的康庄大道，走心之所向的艰险独木桥。

 

“看到和听到的，经常会令你们沮丧，世俗是这样强大，强大到生不出改变它们的念头来。可是如果有机会提前了解了你们的人生，知道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不知你们是否还会在意那些世俗希望你们在意的事情。”

 

  最后的独白，终于流下两行泪来。不是被鼓舞，不是被感动，是知道世俗的强大，知道青春可贵，但若是重来，我们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庸俗，选择捷径，选择当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场电影，只能带来两个小时的自我感动，给最内层最不见天日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买一个有票价有时限的树洞。走出这个影院，我知道人们会重新计较得失，划清界限，在乎绩点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为一个职位拼得头破血流。这两行，不是清泪，不是热泪，是浑浊的，庸俗的，是利欲熏心又良心未泯的，耻于功利又难以割舍的化合物。是想改变又无力改变，是侧身于生活的淤泥，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无问西东”这个命题，太宏大，太理想，只敢言说，却触不可及。新时代一边不留情面不给退路地逼得你别无选择，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你听从你心，行你所爱。眼下的社会主要矛盾，似乎成了理想化的美好追求与不得不追名逐利的虚伪现实之间的矛盾，成了资本为王利益为上的底层建筑尚未竣工就大谈精神理想的空中楼阁。大荧幕和精英世界无问西东，回到现实，只怕求人求己，求一个万无一失的方向，求一条平步青云的龙门路。世俗向阳，便东去也，潮流爱月，就西行罢。

 

  有人问我：《无问西东》好看吗？

  我想了一下，只说：大家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然而她又问：那你呢？

我一愣，突然觉得我那两行无机有机混合物里，除了进退两难的惶恐纠结，和自我鄙夷的无力懊丧，或许还有对独行敢言的避之不及，以及匆匆混入人群，以求现世安稳的怯弱脚步吧。

  “我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