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恐惧症

       我的脑海还在回味着精神病院里布朗医生刚刚复杂的神情。

       “你们医院有什么特别的病人吗？”我暖味的笑了笑。当时布朗医生眉头紧锁着，年轻有力的手臂指向走廊的尽头。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一股油彩的气息扑面而来。简洁干净的画架，平展简单到极致的床架。以及....一个黑头发的男孩，在角落里以极其怪异的姿态一手抓着床架，一手扣住地板。简直就像....暴风雨来临了一样。

     沉默良久，我发现男孩正在盯着我，

     “你在做什么？”我有点被吓到。

     “暴风雨来了。”男孩的声音很平静。

     没办法，我只能和男孩一样蹲在角落里。

     “你也是诺亚方舟的客人吗？”少年的声音有点兴奋。

       “......是的。”我点了点头，职业性的拿出了纸笔，开始了记录。

       我：“你在这儿多久了？”

       他：“两年。诺亚方舟已经行驶了两年了，我还没有找到大陆。”

       我翻了翻他的病历，刚好是两年住院时间。

       我：“除了你诺亚方舟还有别人吗？”

       他：“我是船长，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这个小家伙把病房当成了诺亚方舟。

       我：“诺亚方舟什么时候才能靠岸呢？”

       男孩摇了摇头，“永远都不会靠岸了。”

       我：“这是为什么？”

       他：“我看了地图，所有的陆地几乎都被淹没了。”

       他扬了扬手旁的羊皮卷，像是古代某种精制地图，只是没有陆地，只有一片海洋。

       我：“诺亚方舟行驶还算顺利吗？”

       他：“还好，不过经常会有暴风雨。今天还比较小，前一周几乎要把我吹走了。”

       我：“暴风雨来的时候你害怕吗？”

       他：“害怕，因为只有我一个人。”

       这时我才发现男孩墨似的眸子居然闪着泪光，诚然，我无法想到世界末日中孤独的一个人面临暴风雨会是怎样的恐慌和孤独。

       我：“想过要寻找其他人吗？”

       他：“想过，但诺亚方舟除了像你这样落难的人偶尔回来看我以外我再没见过任何人。”

       我：“会想念你的朋友和家人吗？”

       男孩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眼神，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想”。

       他会让我联想到鲁滨逊漂流记里的主角，不过比起自力更生的鲁滨逊，他在茫茫大海是漂流的处境也许更悲惨一点。

       我：“觉得孤独的时候做什么呢？”

       男孩以极其小心的动作挪到了画架上，取下了一叠油画递给了我。不得不说男孩是个绘画的天才，这一叠油画有惟妙惟肖的橘子，萝卜，也有美丽的月景和雪景。未完成的一副是向日葵，和梵高的很像，充满了火热的激情与活力。

       离别的时候，男孩双手微微颤抖着把画了一半的向日葵送给了我。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如果....如果你找到了大陆，一定要...要来找我.....我....我不想孤独的一个人活着，孤独的一个人死去......”

       也许是被男孩童稚但痛苦无比的话语打动，我破例又一次去看望了男孩，在医生不满的眼神下又一次踏入了“诺亚方舟”。

       我带上了那副向日葵，还有一本地理杂志。

       然而男孩看见我欣喜若狂又掺杂着些许疯狂的眼神让我依然觉得恐惧，甚至忽视了他兴奋的用手掐住我的手臂的疼痛感。

       我告诉他我找到了大陆，那里有非常多的人，非常完美的风景，人们工作，结婚，组建家庭。每个人都相亲相爱的生活在一起。我把杂志的图片给他看，谎称这是我找到的大陆。

       我看见男孩不住的颤抖着，紧紧的握着杂志无声的掉眼泪。我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心情十分愉快。想到他也许会完成那副火热的向日葵，也许会病情好转，也许不久就能重新站在人群中露出少年特有的爽朗的笑容......

       一个月后的我给布朗医生打了电话。

     “那个男孩死了。”布朗医生没什么好气的说。

     “什么？死了？！”我听见的音调突然拔高。

　“死了。”对面的声音很镇定。

　“怎么死的？”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一手抓着床架，一手抠着地板，缩在角落里死了，医生说是心脏骤停。”

   “我告诉他我找到有人的大陆了，本想他会好起来......他把向日葵画完了吗？”我有点失落。

       “没有。”布朗医生的语气非常肯定，沉默了良久，他淡淡的说“是比起一个人孤独痛苦，在人群中却依然痛苦孤独才是最恐怖的一件事吧。”

         “......”

       窗外狂风大作，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