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在乡间,在栗树下

在秋天,在乡间,在栗树下

飒飒扣窗的,是外面木芙蓉枝间的西风,冷冷清清,那是异乡的旧巷。

又是秋天,故乡栗子敲醒清晨的时节。

垂露悠悠,天泛白时,鸡鸣已近尾声了,最早起的不是农人,是山雀子和松鼠。山雀子扑棱着翅膀在栗树顶上偷食栗子,仗着一双有力的翅膀,“专宠”着树顶上个顶个大的栗子,但毕竟只有一张小尖嘴,能偷去多少呢?难免,会有一些透熟的坚果在碰撞中遭殃。“劈劈啪啪······”又有几颗栗子在睡梦中从刺毛毛的襁褓里跌落。它们懵懵地穿过硬邦邦的栗叶,失散在草丛中、枯叶上、钻进小虫子的洞府,或者在途中撞在试图挽留它们的栗树的臂膀上,但那是徒劳,它们还得往下跌。拖着大尾巴的松鼠正在栗树枝叶间窃探,哭着砸向树下的栗子惊着了一只睡眼惺忪的松鼠。那松鼠一跳一跳地藏到密叶间去,过一会儿又瞪大眼睛往下看:什么也没有,只有树梢稍微有些风声,还有重重的露滴从树叶尖滑落逗引得叶片不住颤动的轻响,那是山雀子们偷食栗子后逃之夭夭的踪迹。

村庄掩在薄雾里,栗子树也是。这是最佳“行窃”的时机,松鼠们飞快地从枝叶间窜到树下来捡食栗子。它们一边把果实扔进嘴里用小齿飞快地剥壳,一边立起身子不住的四下里张望。

它是在防备着谁呢?等一缕淡青的炊烟从某间瓦房里施施然升起,你便晓得了。农妇待火塘里的火燃旺了以后,又往灶膛里多添了一些木柴,然后系上围裙掩门出去了,路过院子,顺手打开鸡舍竹门。然后,一群鸡便像久囚的奴隶得到自由,它们迫不及待扑扑翅膀伸展筋骨,自去玩耍去了。群鸭比较绅士,通常走在后边,看见别的鸡扇动翅膀,它们也是极愿意试一试的。末了,还会单立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脚藏在展开的翅膀下向后伸展,并且努力撑开脚蹼,这算是花尾鸭的懒腰吧。

急匆匆出门的农妇可没心思理会这些家伙们的早操成什么样子。她早一闪身到房前或屋后自家栗树下拾栗子去了。松鼠们远远听见脚步声各自捡个最大的栗子塞进嘴里,一溜爬到树上去,转眼的功夫全然不见了。

腰间系着碎花围裙的农妇把围裙底一兜就成了个大口袋。她手脚灵活,弯腰在草丛间仔细地找栗子,拨开草丛,掀开枯叶……一个个褐色的或还布着浅黄色条纹的栗子,全然都被找见,并且乖乖被抓获进了碎花围裙口袋里。农妇随手捡个个儿大的栗子,在衣襟上蹭蹭它小脸上粘的那点泥屑和露水,扔到嘴里咬破它坚实的外壳,然后飞快地从破口子的地方剥了壳扔进嘴里。香甜的栗子在口腔炸开,回声徘徊在脑子里久久不散。单手脚灵活是不够的,还得“耳听八方”。两只肥雀子,不知为什么在树梢打架,栗子便遭到了牵连,噼噼啪啪掉个没完。倘若砸到拾栗子人的头,倘若掉下来的是包着刺壳的栗子,那可不是额头上起个大包的事儿。

不多一会儿已经拾了满满一兜栗子,农妇们心满意足的把围裙解下来,用带子把四角一扎,提了一路栗子香,穿雾拂露回家去。家里男人已经起了,趿拉着拖鞋,一边打着喝欠一边往灶里添着几把柴火。快要熄灭的火苗又张牙舞爪的围着铁锅跳将起来,这时候往灶里扔一把新拾的栗子是最值得人期待的事了。不一会儿,你听,火堆里响起了“哔哔剥剥”的炸裂声响,那是栗子被热得脱衣时忿忿的怒骂。再等一小会儿,用火钳把没壳的栗子,从火堆里掏出来,金黄的栗子,表面蒙着薄薄一层草木灰。拣一个用手搓一搓扔进嘴里,烤栗子香一下子就把那点残留的睡意惊跑了,这样,日子才算有了滋味。

另一边呢,松鼠们的行窃还没有完,它们从潜伏的枝叶间溜到树下来。寻了老半天,除了它们自己蘸着露水胡乱写在枯叶片上的小爪印外,在没有什么发现,只好一边在自己之前留下的栗子壳里看看有什么遗漏,一边眼巴巴地指望山雀子们快些回来。

太阳爬到山头的时候,栗树给画上了柔和的油彩,朦朦阳光在树梢流动。薄雾渐稀,露水也开始蒸发,农户里的鸡慢腾腾的来栗树下例行“巡视”。满地的黄叶被它们翻动得“嚓嚓”作响。这时候,松鼠不敢来,山雀子不敢来,倒引得农户家的黄狗一阵狂吠,穿过鸭群追出院子。立时,花尾鸭们伸长脖子的尖声抱怨便袅袅升上村子的长空,山岗因这些响动平添了好些烟火气息。

即使没有山雀和风,有了阳光那双世间最柔软也最坚硬的手,栗子也注定要落回土地,落叶是要归根的,果实也是。待第二天,栗树下又该热闹了罢?只是那热闹里没有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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