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伤逝》|| 看清涓生笔下崇高爱情背后的虚伪

《伤逝》作为鲁迅老爷子唯一的一部爱情小说,写了一个爱情悲剧故事。这个小说有一个副题是「涓生的手记」,全文是以涓生的视角写成的。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一个叫子君的女孩不顾当时的婚姻程式,在进步青年涓生的表白之下,爱上他,认定他。

子君逃出旧家庭,跟着涓生在外边找了房子同居,一起度过了一段安宁幸福的时光。

可是,因为未婚同居有伤「风化」,涓生很快被单位辞退。失业令根基本来就不稳的小家庭岌岌可危。

在经济的压迫下,涓生感到疲累,再加上子君停止进步,不再读书,思想停滞,天天忙于家庭琐事,两人几无沟通,很快,涓生对子君的爱意消失。

涓生告诉子君,「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听到这话的子君如遭雷击,很快被父亲接回家,并很快死去。

那个时代男女两性有着完全不同的社会地位,男性是主导性别,女性是附庸性别。女人是天生的弱者,只能受男人庇护或者做男人的宠物。

因此当社会上出现一个敢于主动追求爱情的女生子君时,大家对她皆为侧目而视。

因此她和涓生的爱情受到了多方面的考验,最终这爱情没有经受住考验而分崩离析。

《伤逝》封面

01

「送她出门,照例是相离十多步远;照例是那鲶鱼须的老东西的脸又紧贴在脏的玻璃上了,连鼻尖都挤成一个小平面;到外院,照例又是明晃晃的玻璃窗里的那个小东西的脸,加厚的雪花膏。她目不斜视骄傲地走了,没有看见。」

子君没有看见,那么是谁看见了?

当然是涓生,涓生是如此在意别人的眼光。

子君是勇敢的,至少比涓生勇敢。在同居前两人的交往中,几乎每次都是子君来涓生的住所,有很多邻居偷窥、窃笑、嘲讽,但是子君不为所动,骄傲地走出去。

她跟涓生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

在她答应了涓生的求婚后,两人决定搬到一起居住,在外面找房子。小说中这样写道:「子君缓缓在路上前行,如入无人之境,大无畏地。而涓生只能提起自己的骄傲支撑。」

子君卖掉了自己的的金戒指和金耳环,为两人共同的小家庭加入一点股份。

为了面前这个自己热烈爱着的男人,为了创造两人共同的新生活,子君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名誉、地位和身上仅有的饰品。

女性在追求爱情时没有大话和空话,她付出全身心,积极行动,付出所有。

与此相反,涓生懦弱得多,而且善变。

不能否认,一开始子君身上展现的新女性的勇敢吸引了涓生的目光,让他迷上了子君。

当子君和他在一起后,不过两个星期,涓生就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子君满腹热情投入新生活,用心经营两人的小家庭,养鸡喂狗,做饭打扫收拾家务,这一切努力在涓生眼里一文不值,反而成为他抱怨子君不再进步的借口。

他抱怨子君每天沉溺于日常琐事,不读书,不散步,不再听自己聊天。

但其实,子君是因为爱他才勇敢和他同居,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实婚姻是为人所不齿的。

但是,子君敢于私奔离家,和涓生成立小家庭,在日常生活中为涓生打理一切,无微不至照顾他的生活,默默付出一切。

子君态度决绝、立场坚定,她的勇敢担当与涓生的软弱形成鲜明的对比。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子君推着涓生向前走的。

涓生号称是一个要启蒙者,但在认识子君之前,他只是一个理论呼吁者。和子君的同居则把涓生彻底变成一个行动者。

同居一开始,涓生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过不多久,他果然被单位解雇。

这就好像是心理学家说的自证预言。

自证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是一种在心理学上常见的现象,意指人会不自觉的按已知的预言来行事,最终令预言发生;也指对他人的期望会影响对方的行为,使得对方按照期望行事。

因为涓生自觉有罪,每天的态度畏畏缩缩,最终使得他的上司辞退了他吧?

失业后的涓生陷入了经济的压迫之下,被迫辛苦辗转谋取生存。

不过,他并没有尽全力,而是做了一点之后,就大感委屈、无望,然后就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子君身上推,想着摆脱她,天天跑图书馆躲清静,以至于后来再也无法支撑两个人的生活。

是不能,也是不愿。

涓生在失业后的一系列事件中,都处于一种被动消极的状态。

面对社会的排挤、经济的重压、世人的白眼,他都逆来顺受,不再作为;最后选择为了自己苟活加入排挤子君的行列,赶走了一直站在背后支持他的子君。

在那个时代,男性是没有资格软弱的。可是涓生却懦弱、窝囊,力不从心,承担不起作男人的责任,只能在言语的游戏中巧妙地逃避、转移,把责任推给子君。

在这一场爱情故事中,男人最终脱身而逃,全身而退,女人却成为牺牲者,沦为男性自我建构的美丽爱情故事中一个苍凉的手势。

02

那个时代,女性处于弱势,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只能成为男性的附属品。

离家出走的子君只能依靠涓生,没有时间看书,没有金钱打扮,完全依靠涓生微薄的薪水操持两个人两张嘴,每日精打细算,在永远做不完的家务中消磨了青春,「手变得粗糙,汗黏在额上」。

在涓生眼中,子君不再如以前善解人意了。

钱,是一面照妖镜。

在金钱的威逼之下,脆弱的爱情难以为继。

接到辞职信之后,两人的生活捉襟见肘,更加艰难。子君竭力省钱持家,打点生活。

这时的涓生已经没了收入来源,却还要高高在上地批判子君不进步,感慨子君只顾着吃,而忽视了精神生活,自己忙于写稿子却被子君催吃饭,涓生还要「在坐中给看一点怒色」。

然后,油鸡们逐渐成为桌上的菜肴,小巴狗阿随也养不起了,经济上的拮据成为涓生最终向子君宣告两人之间「不爱了」的导火索。

「人是不该虚伪的。是的,我已经不爱你了。」

子君之所以可以支撑,完全是涓生的爱在支撑她前行。如今听见这句不爱的宣告,熄灭了子君所有求生的意志。

子君离去了,收集归拢所有的生活资料以便让涓生能够一个人更好地苟下去。细心体贴的举动,表面她心里一直爱着这个男人啊。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社会出于转变期,社会要进步,要解放女性,于是女性剪短发,上学堂,无数的娜拉走出了家庭,但是农业社会没给女性提供职位,女性没有经济能力只能仍旧的附属男人的弱者。

子君正是如此。她接受了涓生爱的表白,跟他同居,自己不能独立生活,然后在涓生「不爱」的宣告之下,只能离开吉兆胡同,再一次成为金钱考验之下的牺牲品。

最终子君成为了时代发展中的牺牲者。

03

就这样,社会舆论和金钱的合力夹击下,爱情之花早夭,子君为此香消玉殒。而涓生为了逃避良心的拷问,选择了忏悔书写。企图在自我美化的故事中达到欺人和自欺的目的。

「如果我能够,我将写下我的忏悔,我的悲哀,乞她饶恕,或使她快意。」

所谓的忏悔之痛,并给源于爱的深刻。

把子君赶走后,涓生并没有忏悔,想到旅费,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在得知子君死去的消息后,他才开始忏悔。

所谓的忏悔,只不过是将所有的错误归罪于子君的不进步,归咎于他们之间隔膜的爱情。涓生的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就这样,涓生依靠着这所谓的忏悔才能够尽最大努力降低自己的负罪感活下去。

说到底,涓生的忏悔,不过是自己试图摆脱负罪感的一种作秀罢了。

毛姆说过:爱情是女人的全部,却只是男人的一部分。

就子君来说,这句话也许是对的。爱情是女人身上最美的一部分,她把所有生命的能量集中在爱情中,在这一刻绽放。女人在爱情里找到生命的支撑;如果在爱情上遭遇不幸,她就会像一道光焰被狂风吹熄。

对于男人来说,爱情不过是装饰,是经不起考验的。事业通达时,爱情是锦上添花;生活不顺时爱情不过是鸡肋甚至是拖累。

正如涓生,他对逝去爱情的忏悔与缅怀,不过是为了给良心一种慰藉罢了。可就是因为男人的爱的表白,却白白地消耗了女性的青春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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