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与我

在我幼年时,我便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通过想象去度过无聊而又繁琐的时光,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我姑且叫他“遐想大法”。那时我还不知道历史上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暗度陈仓”这一类事,光以为这种能力是我所创造,因此我有段时间很是得意,直到后来看到乌申斯基关于注意力的精辟解析,明白了其实每个人都掌握这项本领时,我才收敛起释放多年的得意。

让我骄傲多年的能力最初的的作用与实践来源于一项摘花生的伟大工作。之所以说伟大,实在是被日常生活给衬托出来的。

我在学生时期,稻谷黄,花生青,是我最忙碌的时候。尽管我家并不种稻谷和花生,却架不住叔伯多——他们每年都要种上几亩庄稼,用以不辜负土地的馈赠。

在西方人看来,人所受的苦和累可以减少,这是一切的基础。假设某人在做出一份牺牲,可以给自己或他人带来很多幸福,这就是崇高——洛克就是这么说的。然而,我到现在为止仍然不赞同这个观点,至少,每个人对崇高的定义都不一样。就像我给那些长辈们割稻子,摘花生,我并不感觉崇高,对于我那时候来说,每天摸黑起床拔花生,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由此,我带来的也肯定不是幸福。尽管如此,我却要将它延续下去,直到我成年。

在夏秋之交,天蒙蒙亮,浸着露水,像一副半透明的蚊帐。我就随着大人们来到花生地里拔花生。

一垄一垄的花生,青的茎绿的叶,或直立或匍匐,因为下过雨的缘故,一排排一列列并不整齐,却绿的晶莹剔透,生机勃勃。个别株开着小黄花,清新可爱,让我舍不得把它给拔掉,毁灭。我满是可惜。后来我回味当时的感觉,才明白这个叫作“怜香惜玉”。

我现在想起来,生花生的味道,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甜油味的。拔出萝卜带出泥,拔花生的过程和拔萝卜差不多,不过,花生林林总总,荚厚且膨胀,拔出来少则十几,多则几十上百,有长有短,有胖有瘦,像极一个家族。

在田里拔一株花生,摘下,洗净,剥开细细的网纹,露出桃形果仁,裹着粉色的果皮,吃上一口,倘若吃到三胞胎或者四胞胎(一颗花生里面通常两粒,三粒四粒,我管它叫 “胞胎”),大概是这时数不多的惊喜了。

客家人花生的做法通常是煮和炒。

他们把刚摘下来的花生洗净,挑出个头圆鼓鼓的放锅里,加上少许八角和盐调味,大火煮个把小时,让花生入味,当花生味道从厨房散到客厅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煮熟的咸花生壳薄易剥,果皮由粉色变成褐色,软糯香甜,易饱腹。

而晒干的花生,则用来炒。炒花生要用大锅,用松树柴烧,出来的味道特别香。炒好后以不脱果皮为佳。

我却不以为然,执意热衷于刚拔起来的生花生。

花生拔好后,由伯父一捆一捆的绑起,用两轮车给推回家,空旷的院子堆的高高低低,剩下的工作,便是一粒一粒的摘花生了。

我常常坐在院子的小巷里,盘起腿作得道高僧状摘花生。说是小巷,却跟别处不同,无非是两户人家并排而建,中间留出的一道空隙,这种设计除了便于交通,更重要的是有风。因为空气的对流,所以坐在小巷内隔一会儿必有一阵穿堂风。而它的出现,则为我的“遐想大法”提供了基础。

花生的根系发达,上面长满了小瘤子。那会我经常挤破它,并且推断里面会有化肥农药之类的残留,可结果除了一点儿液体,什么也没有,这让我失望至极,由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推理和猜测并不全管用,除非你去挤一挤。

前面说穿堂风的出现有利于遐想,这却是真的。在两个大箩筐面前,一颗,两颗,三颗……不消一会儿,我手里的花生就变成了枪,脑袋上也冒出一朵云,瞬间,田螺姑娘,水鬼,孙悟空,哪吒以及各种神鬼之说在我面前交相辉映,打得不可开交,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之间,世界出现一个巨大黑洞,把所有的人物都吸了进去。

我再次聚起瞳孔时,一只硕大的蚊子正在我大腿上大快朵颐,逍遥快活,那幅吸血的样子,如若无人之境,等我一巴掌拍过去,一个上午就被我拍没了。

午后,我望着箩筐里寥寥无几的花生,连忙冲着各路神仙妖魔招手,邀请他们一起摘花生……

就是这样,我度过了漫长无聊而又繁琐的时光,当我感受到这种的气氛,我便一头扎进思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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