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两片叶子

青枝晚上睡前将空调调到23度,穿着睡裙和一双羊毛袜子,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安心睡过去。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前半段模模糊糊,只记得是在一家烤鱼店等某个人陪她一起吃晚饭,烤鱼店临河而建,古风古色,檐下用纸糊成的灯笼发出暧昧的暖黄色灯光,她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半截身子倒映在灯光闪烁的河面上,秋风飒朔,隐约有桂花的香气起伏,鱼上桌了,她等的人还未来。炭火在炉子里朝外冒着火星子,烤盘里的鱼肚子里填满了各种香料蔬菜,两只毫无光彩的眼睛直直盯着青枝,鱼嘴张到最大又试图合上,经炉火一灼,发出滋滋的响声。

那个人就坐在她对面,但青枝看不到他的样子,也辨不出男女。鱼的双眼一直盯着她,她此时已经毫无食欲,本应是良辰美景,但她只感觉到莫名的寒意漫过心间。终于捱到和对方分手离开,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林木葱郁的山路上行进,烈日当头,肚中饥肠辘辘,可路上并未见任何人烟存在的痕迹,但此时此地她并未怀疑如此宽敞的道路怎会没有人烟。正当她走得眼口冒烟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路边的石板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颇为俊俏。还未等青枝开口,对方倒拦住她就问,是否是青枝,并告知她来意,有人让她们在这里等她,她们已在此侯她多时。青枝刚一肯定,她们就拉着她左拐右拐进了一个村子里,村子里的房子是用水泥砖建造的,但颇为荒败。年老的女人在灶间生火做饭,一个老头从黑洞洞的房间里走出来帮她,那个俊俏的女人自从进了村子就不见了踪影。青枝心里疑虑重重,却什么都没问,只是靠在门框上看老头炒菜。

老头和女人在灶间有说有笑,配合默契,青枝有些百无聊赖。女人突然告诉她,她吃了饭之后还要继续往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她要去的地方。青枝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呢,但她仍对女人点头说是。山里风云变化,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一声炸雷响起,地动山摇。青枝迷迷糊糊醒来,她仿佛是躺在归家的汽车上,身体摇晃震颤着,心跟着往嗓子口冒,双手本能地想去抓住某个固定的对象,防止身体被抛出去。窗外有模糊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进来,“又地震了。”“快跑下楼,走楼梯。”。

青枝静静地躺着等待周围的物件恢复静止时的样子,晨光熹微,头顶的吊灯晃荡,发出哐当的声响,她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面跳动,竟是从未有过的鲜活有力,她感到一股奇异的兴奋冲击她全身,紧抓住床单的双手慢慢松开,“此时此刻,我和所有的人面临着共同的命运,我再不是一个人走向未知的结局。”这个念头让青枝热血沸腾,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和村里的玩伴一起在大山里放牛,漫山遍野的茅草将牛和人都隐去,她找不到他们,放眼望去只有连绵的山、无尽的树,天地间真是空旷啊,空间被蓝色、白色和绿色填满,似乎要将她吸进去,于是她索性不再试图找他们,只是找块光滑阴凉的石板睡了一觉,他们叫醒她的时候,太阳西沉,牛群在平整的草地上嬉闹,到了该归家的时点了。清风送来,青枝狠狠打了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天光明晃晃的,让她在山石林木之间无所遁形,他该是有他自己的一套运行规则,夏与冬、明与暗、空旷与充盈,她只是一位远行客,来与去均不由自主。她为何要害怕他的空旷与无常呢?

世界恢复了人们觉得他应该存在的样子,青枝站在阳台上从三十四楼望下去,公园里的人们缩小成一个个黑点,三五成群拥在广场上,互相交谈着。隔着九十几米的高度,她对着他们张开双臂,仿佛可以将所有人拥抱在怀中。那些庸常麻木的人们,她此刻却觉得他们非常可爱,她和他们浑然一体没有分别。就在她转身准备回房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她看见阳台上静卧着两片干枯了的枫叶,捡起一片在手里把玩,将另一片从三十四楼丢了下去。秋天又来了,她呢喃着回到床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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