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想上清华的孩子

今天的故事,要从批改的一本周记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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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如下:“我真的很想帮他······我们下课总在一起的时候多好,打闹,笑,但我很想帮助他,让他成绩好,让他有个好高中上。你看初一的时候多好,多乖的一个孩儿,到了初二直接变成了这样,从年级100多名到800多名,他都经历了什么?太可怕了!我给他讲这些人生道理吧,这些鸡汤啥的都不听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期中考试后我有他的智学网账号,每次成绩出我都是先看他的成绩。那天看他的语文考了40多分,一看作文,抄的是阅读,只得了35分,当时我真是又生气又悲伤。我不想让他长大以后后悔,他假如就这样一天一天混下去,长大以后干什么?去送外卖?那可能我以后都不会点外卖了。子承父业?那也挺好的。可是能让自己更好干嘛不好一点呢?我不想让他去那些技校啥的,那边混混儿社会人太多,就他这样绝对是挨打受欺负的料。······他挺聪明一孩儿,真是恨铁不成钢!我恨不得把我所有会的东西都装进他的脑子里。而且,我认为,只有我变得更强更优秀,才能更好的帮助他。加油!”

      这篇周记改得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周记里描写的孩子,叫小雨,他个子不高,带着一副眼镜,眉清目秀的。还记得初一的时候,有一节班会课是和孩子们探讨梦想,小昱站起来,很大声地说,我的梦想是上清华大学!当时全班同学安静了几秒钟后,一起热烈地为他鼓掌,我也被震住了,想不到一个13岁的孩子心中藏着这么大的梦想。我很认真地对他说:“孩子,你的梦想很棒,而且老师相信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梦想!加油,老师一定尽力帮助你实现它!” 之后,我还和他一起分析了考上清华需要的条件,并且制定了一步一步去实现这个梦想的计划。当时,他在年级排名一百名左右。

      之后的日子,我对他特别关注。我欣喜于他能有理想有目标,我也深感身上责任的重大,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老班,咱班英语作业没有完成的有小昱······” “老班,今天上课小雨一直在睡觉······” “王老师,你们班那个叫小雨的孩子上课总是睡觉······” “王老师,你们班的小雨作业偷工减料,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啊!而且他上课明目张胆地睡觉,叫都叫不醒!” 甚至有一天在我的课上他也旁若无人的呼呼大睡。我很疑惑,他怎么这么困呢?他晚上都干点什么?熬夜写作业么?那为什么作业还写不完?我找到小雨,问他是不是晚上学习太晚,他不吭声;我又问他是不是熬夜了,他也不吭声。没办法,我只能给他妈妈打了电话。

      从和他妈妈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小雨还有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姐姐,他的父亲自己开了一家工厂,平时主要靠他妈妈照顾他。他的妈妈身体不是很好,他们家住的又远,所以从小就经常住午托班,放学就去写作业班。我问她晚上小雨是不是睡得特别晚,是熬夜学习么?他妈妈叹了一口气,“王老师,就算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要给你打电话,这个孩子我管不了了,他晚上哪在熬夜学习啊,他是熬夜打游戏!” “打游戏?什么游戏?”我吃了一惊。“手机游戏,好像是联网配合打得那种,每天都玩儿到半夜。” “那你就由着他玩儿啊?他怎么会有手机?” “他不是中午在午托班么,晚上放学还要去作业班,所以得给他个手机啊,要不我找不到他。” “中午我能理解,你们家远,但是晚上为什么还要去作业班啊?” “ 现在的作业我们辅导不了啊,只能给他报了作业班。”

      之后的谈话中,我告诉小雨妈妈,家长没有必要“辅导”孩子写作业,更不需要对孩子所学的知识都了解,家长需要做的,是监督和落实,而写得对不对,那是老师的事。交上来的作业也没必要都是对的,写错的老师批改后可以修正,不会的老师可以讲。但是家长一定要监督孩子完成作业,要落实每一项学习任务。家长的督促和陪伴,是任何辅导班都代替不了的。我还告诉小雨妈妈,手机一定要控制,如果孩子已经开始玩儿手机了,那就必须要采取措施了。给他换一部只能接打电话的手机,或者断掉家里的Wi-Fi,或者干脆就不让他拿手机,总之得有解决的办法,不能任由他就这么玩儿下去。电话那头的小雨妈妈频频应声,表示会注意的。

      我认为这次的沟通很成功,我以为小雨的父母应该明白了要如何帮助孩子学习。可没想到的是小雨依旧是上课睡觉,作业不交或不按要求完成。每天他都会被不同的老师在群内“点名”,有的老师还会专门提醒他的父母,希望家长多多配合。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不断的被点名中,小雨迎来了期末考试。考试结果毫无悬念,他退步了,而且一下子退到了五百多名。我坐不住了,再次拨通了小雨妈妈的电话,和上次一样,这位妈妈表达了她对于儿子教育的无助,“我根本管不住他,我一管他,他就跟我吵,作业我每次问他他都说写完了,我也辅导不了他,他偷偷拿我的手机玩儿游戏,我防不住,我也没办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与小雨的梦想渐行渐远。他的成绩一天比一天差,上课睡觉已经成为常态,作业不写也已经是家常便饭。班里其他的孩子告诉我,他玩儿手机游戏已经上瘾了,每天晚上都熬夜。有一次,他甚至把手机拿到了学校。对于一个有60多个人的班级来说,又有哪个老师有精力每天只去关注某一个孩子呢?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放弃他,不想放弃这个曾经心中有梦想的孩子。既然他妈妈已经管不住他了,那就和他爸爸沟通。我开始频繁地给他的爸爸打电话,每次在电话里,我都反复交代一定要监督孩子完成作业,最好能对着他记得作业一项一项过一遍,看看有没有漏写的;一定不要给孩子手机,要多陪伴孩子,分散他的注意力;一定要多和孩子沟通,了解孩子心里的想法。每次他爸爸都答应会照做的,但是第二天却一切照旧,没有任何改变。时间是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滞的,就在这样的希望与失望交织的惆怅中,小雨升入了 初三,他的成绩也退步到了年级的八百多名。

      再一次的公然不写任何作业之后,我又一次拨通了小雨爸爸的电话,请他到学校来面谈一次,一起想想办法。这一次的沟通有点不愉快。小雨爸爸在电话里说:“王老师,你放弃他吧, 别管他了,我这太忙了,我是真没有时间管他,我也不会往学校去,要是非得要去就让他妈妈去吧。就这样吧。” 我很愤怒,直接对他说,“我们做家长的要负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哪能一句不管了就真的不管了?” 他的父亲表示,看不住他,也没时间专门管着他,他也无奈,我又给他妈妈打电话,希望家长能到学校来一下。最后的结果是,小雨的姐姐来到了学校。和这个二十多岁女孩的谈话,让我沮丧到了极点。

    “小雨姐姐,你们家现在有人专门去管小雨的学习么?”“有,我妈管。但他根本不让管,每次作业都问他,他都说写完了。” “那这个周末他的作业都没有写,你们知道么?” “ 啊,都没写?小雨你都干嘛了?你不是说你都写完了么?” 他姐姐开始质问站在一边的小雨。我也问小雨,周末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事,为什么作业一个字都不写。小雨终于开口回答,周六上午睡醒后开始看小说到中午,下午上辅导班两个小时,回家后接着看小说,晚饭后玩儿游戏直到深夜;周日上午上一对一的数学辅导课,结束后看小说到午饭,下午玩儿手机游戏直到晚上,晚上和姐姐外出购物,回家后接着玩儿手机到深夜。这就是小雨,一个初三毕业班孩子的周末!

      我看着站在一旁的小雨姐姐,“他在家玩儿了两天手机,看了两天小说,你们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么?没有人去阻止么?” “王老师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不怎么在家,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 我叹了一口气,又拨通了小雨爸爸的电话,将这两天小雨的情况告诉他,同样问了他那两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王老师,我这两天厂里有事,我有一天没回家,另一天回家很晚,我不知道。” 我接着又给小雨妈妈打电话,同样是这两个问题,“王老师,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他一回家就把他房间的门关上,我也管不了。”

      就这样,初三的小雨在一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玩儿了两天的手机游戏,看了两天的小说,作业一个字没有写。我让小雨回到座位上,既然没有人管他写作业,那我来管!我看着他补周末的作业,两个多小时后,作业全部补完了。

      小雨应该是一类孩子的代表吧。这类孩子我们就称他们为“伪留守儿童”吧!他们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但是父母却因为工作过于忙碌或者其他原因不能亲自管孩子,他们把孩子送到午托班甚至周托班,给孩子报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对孩子的学习一掷千金,唯独不能陪伴。这样的孩子,和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又有什么区别呢?

      孩子的教育,永远需要的是学校和家庭的通力合作,家校合力才能让孩子借力,给孩子助力,帮孩子发力。究竟怎样的合力,才是真正的有效呢?

      首先,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家长要和老师有着共同的愿景。我们是希望孩子上重点高中还是一般的高中?如果希望孩子上重点高中,那么我们首先就要先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于重点高中的学生家长。初中的孩子大多数是不自觉的,是舍不得自己吃苦的,大多数的孩子是有惰性的,那么作为家长,在孩子学习的过程中,就要帮助孩子克服惰性思维,克服懒散思想,在孩子犯懒时提醒一下,在孩子畏难时鼓励一下,帮着孩子跨过阻碍进步的坎儿。

      其次,家长应该和老师在教育的理念上保持一致。大多数的老师都有一个共同的理念,“严是爱,松是害”,老师对孩子的爱,首先体现在严格上。严格要求会让一个孩子改掉懒散的坏习惯,养成一个又一个好习惯,最终让孩子受益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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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家长一定要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很多事情,真的必须父母亲自来做才有效。有很多家长都跟我说过,王老师,我真的不是不想管孩子,我是真管不了啊,他的作业我都不会,我也辅导不了,说他也不愿意听,我怎么办啊!?家长没有必要会辅导孩子学习,那是老师的事情,但是家长一定要督促孩子完成学习任务,要落实孩子的学习任务。如果孩子在小学的时候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那进入中学家长可能就要更累一点,要陪伴,要督促,要检查落实,要帮孩子重新培养起好的学习习惯。至于孩子为什么不停家长的说教,也很简单,“亲其师信其道”,家长作为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经常和孩子进行有效的沟通,孩子跟你亲近了,愿意和你敞开心扉,这个时候你的说教才有用。平时不陪伴孩子,不了解孩子,任凭你说的再多,也不会引起任何的共鸣。

      小雨真的很让人感到惋惜,面对小雨,面对小雨的父母,我也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我很沮丧,真的很沮丧。看到小雨,就像是看到一个站在沼泽中央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却毫无办法。从初一到初三,从年级一百多名到八百多名,他都经历了什么,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三年期间,我给他的家长打了不少的电话,也当面沟通了很多次,但他始终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我能保证在班里上课时,我不让他睡觉,我不让他说话,没课的时候有时我会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听课。但是回到家后的情况是我无法掌控的,难过就难过在这。我只想说,问题家长一定会教育出问题孩子,家校合力步调一致,家长切实负起教育孩子的责任,真的太重要了。

      就在此刻,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小雨又被历史老师叫起来,原因是布置的背诵作业又没有完成。我坐在教室的后面,看着站着的小雨,很想知道此刻他内心有怎样的感受。这个即将面临毕业的孩子,这个爱玩儿手机游戏的孩子,这个几乎每天都不写作业的孩子,这个父母已经管不了的孩子,这个让老师和同学们都感到惋惜和痛心的孩子,这个曾经想上清华的孩子,他未来的路,究竟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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