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的回忆——将心中美好付诸实践的力量源泉

“润一,妈妈每次像这样织东西时,就会想起一件事。那是我在女子中学上学,回家的路上经常故意绕路,走到汤岛的天神下交叉路口,穿过天神神社,回到位于本乡的家里。每次我一定会登上神社后面的世界,进入神社。不知你知不知道,神社后面至今应该还保留着旧石阶呢。以前走过那寂静的石阶时,即使是在白天,也会觉得空气一冷,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有一天,我正要登上石阶,发现有个老奶奶正单手提着棉布包袱,走在我前面五六级台阶上。她大概已经年过七十了,还记得她整齐的白色短发扎在脑后,缎子做得细腰带系得平平整整,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奶奶。她的和服下摆掖着,白色的腰带下方露出套着白色短布袜的纤细小腿。她用洋伞当作拐杖,勉勉强强往石阶上爬,包袱里不知装了什么,小小的一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因为穿着带根的木屐,每次踩石阶都会发出咔哒咔哒的摩擦声,让人看着就觉得危险。她每上两三级台阶就休息一下,每休息一下便会伸展身体,然后再次费力攀爬。看到这一幕,我觉得不能坐视不管。

”我想,必须帮她拿行李。快步跑上去追上老奶奶并不费事,拿过她的行李,再拉起她的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我打算等老奶奶中途停下伸展身体时再跑到她身边,但是每次我一准备靠近,老奶奶就会迈开步子。看到她弓着背、心无旁骛似的向上走,我就觉得没什么搭话的机会了,便不再追赶,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我跟在后面,心想等到她休息的时候,就走到她身旁,跟她说‘奶奶,我帮你拿吧’。但是老奶奶一停下脚步,我就觉得不好意思,无法立刻跑上前去。我正想着该怎么办,老奶奶又专心地开始爬了。

“等再次停下的时候——我这么想着,依然跟在老奶奶身后爬石阶,但是到了下一次,机会又在我犹豫的间隙溜走了,还是没追上去。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两三次,石阶毕竟没有那么多,老奶奶最终爬上了顶端。而我一再犹豫后,也追上了老奶奶,我们同时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抵达神社。对于我紧随其后思来想去一事,老奶奶一无所知。走完石阶后,她立刻把包袱放在旁边的石凳上,似乎一时也忘了坐下,只是拄着洋伞,气喘吁吁地眺望下方的街道,肩头一起一伏。当我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倒是看了我一眼,却没有漏出特别的表情,而是再次望向了远方。我至今都记得她的表情,真是不可思议啊。

“润一,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直到很久以后,我还会不时想起这件事,在各种各样的时刻,以各种各样的心情回想起来。”

母亲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钩毛线的手却没有停歇,脸上露出回想起遥远往事的表情。没过一会儿,她又平静地继续说道:

“我看老奶奶很吃力,想帮她拿行李,可最终没能做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却不可思议地深深留在我的心中。那时也一样,和老奶奶分开后,在独自回家的途中,我边走边思考了很多。在老奶奶停下来的时候,我为什么没能立刻冲上去?为什么没能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做了件错事。石阶都已经爬完了,自己难得的心意也就变得一无是处,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的机会也不回再有第二次。在老奶奶站上最高一级石阶的同时,机会也就永远地离开了。虽然都是微小的事,可我还是很后悔,事后追悔莫及。不管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后果严重的大事,事发后都同样无法挽回。

“那件事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呢?那时我在女子中学上四年级,所以应该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后来,我长大成人,嫁给你爸爸,生了你,直到你爸爸去年去世,这二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唯独这段关于石阶的回忆仿佛就发生在最近,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后来遇到了很多事,经常回想起那时的情形。

“润一,长大后我也时常感到后悔,为什么那时候没能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呢?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真真切切回顾自己的生活,大概都会有一两段类似的回忆。与孩提时代相比,人们年龄越大,就越会因为更大的事情、更加无法挽回的事情而产生这样的思绪。你爸爸过世后,我就总是想:啊,那件事如果做了就好了,这件事如果做了就好了。”

母亲停住钩毛线的手,和小哥白尼一起透过拉门的玻璃窗望向水蓝色的晴空。片刻之后,她仿佛整理好了心情一样,表情又明快起来,微笑着继续说:

“但是啊,润一,我并不讨厌关于石阶的回忆。事后我确实很后悔,觉得当时那样做就好了、这样做就好了,但是其他事情让我觉得‘还好当时我那么做了’。我的意思并不是从损益得失的角度去回想过去,而是心中有温暖美好的思绪后,就将其付诸行动,事后也会觉得‘当时这么做了,真好’。现在再去回想,多亏石阶上的回忆,我后来才有了那么多其他的美好回忆。

“真的是这样,如果没有那段回忆,我大概无法践行心中正面、美好的想法。人一生中的每一次邂逅都是唯一的,不可能重新来过。如果没有那段回忆,我或许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明白,当邂逅发生时,我必须切切实实地展现出自己内心的美好。

”所以,我不觉得石阶上发生的事让我有所损失。后悔是后悔,却让我学会了一件在后来的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能切身感受到他人的善意,也是在那件事之后。”

小哥白尼觉得,母亲的话与他最近强烈的悔恨结合在一起,每一句都那么清晰明了。

“所以啊,润一,”母亲依旧继续着手中的活计,并没有看向小哥白尼,“你也一样,将来也可能会经历和我同样的事,说不定会比我的经历痛苦得多,事后更悔恨。

”但是,润一,就算发生了那种事,也绝不是什么损失。如果你只考虑那件事,那么确实无法挽回,但是如果你后悔了,而且因此明白了做人重要的道理,就不枉费你有那样的经历,之后的生活也会比以前更好、更加深刻,因为你会成为比以前更成熟的人。所以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对自己感到绝望。如果你能振作起来,那就太了不起了,肯定有人会明白的。

故事摘自吉野源三郎《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之前读完这本书的时候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一个故事,并且它一直影响着我的生活,当我害怕他人的眼光而不能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的时候它给了我力量和勇气,希望故事也能给你同样的力量。

你可能感兴趣的:(石阶上的回忆——将心中美好付诸实践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