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先贤,大都有一段游历的经历,孔子曾周游列国,司马迁曾漫游天下,李白曾走遍大江南北,即便是未能在史书留下姓名的普通文臣武将,也都在进京赶考或万里行军的路上领略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而他们的功名也在匆忙的脚印中慢慢积淀而成。我自幼读书,虽然成绩一般,未能称师长之愿,但自忖杂书没少看,知识勉强算得上博而不精,不过生于农村,幼时限于家庭条件难以外出旅行,上的大学离家不远,工作后又回到了家乡,长期忙于各种琐事,没时间出门远行,因此远方一直在憧憬,却从未实现。
2019年终于熬到可以休年假,于是在网上报了个旅行社,赴云南旅行一周,7天时间里东起昆明西至香格里拉,一路下来行程遍及了整个滇北。第一次远行,总觉得该记述些什么,但提笔却又感到迷茫,玉龙雪山、苍山洱海、澜沧江、虎跳峡、普达措公园等知名景点自是各具特色,近在眼前的蓝天、平静湛蓝的湖水、奔腾如雷的江水、高耸入云端的高山自是风景如画,再加上彝族、白族、纳西族、藏族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都值得细说,但这些远到前贤名作,近到网友贴文,可谓汗牛充栋,我再写则是滥竽充数了。寻思了数月,认为有了一些自我见解,但天下之大、能人无数,也怕拾人牙慧而不自知,心里仍是忐忑,不过纯属自娱自乐的,也没指望能给自己带来收益,想也无妨。
一、愉快的行程
我们在携程网上报的旅行团,每人团费1400元,包食宿,堪称物美价廉,但起初心里很是担忧,不知道安全能否保障、吃住条件如何、是不是有很多变相收费或是强制购物,但一路走下来之后才知道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我们乘坐的航班在昆明降落后,接机的司机已在机场外等候,上车后他马上拿出了一份具有云南省旅游局防伪标识的协议书让我们签字,并告知我们,现在旅行社线上接的团都必须与游客签订这个协议,否则无法从第三方手中拿到钱。我们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应该再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接着他将我们送到了火车站,旅行社已在网上为我们订好了去丽江的卧票,我们拿身份证在自动售票机上取下票自行上了火车,夜间在火车上睡了一觉,消除了旅途的疲累,在天亮时分火车刚好达到丽江,丽江的导游也已在车站外等候。我们随他来到入住的酒店,放下行李,洗漱、吃过早餐后,便开始了一天的行程。由于游客不多,他便开着自己的商务车带着我们旅行,一路上他既当司机又当导游。一天的行程结束后,晚间香格里拉的导游又打来电话告知了联络的地点,第二天早晨便乘坐旅游大巴去往了神秘的香格里拉,在香格里拉县城留宿一晚,第二天下午又乘坐原车返回丽江,晚上在丽江古城逛了一圈,大理的导游又打来电话告知第二天上车的地点,接着便是乘坐旅游大巴去往了大理。在大理的两天行程结束后,旅行社又提前给我们订购了回昆明的动车票,当我们到站后,又有司机将我们送到飞机场。
在这几天的行程中,我们共经历了3位司机和3位导游,换成了7次车辆,换住了四家酒店,每晚都是住在不同的城市,但旅行社把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丝毫未让我们费神,体现了极高的组织和统筹能力,而他们的管理人员却从未和我们见过面,一切全靠电话和微信联络,见证了人工智能的强大力量。
三位导游分别是来自纳西族的胖金哥、藏族的拉姆大姐、白族的阿多哥,虽然不是期望中年轻靓丽的美女,但他们的服务水平和文化素养都很高,很让人惊喜。首先是服务非常周到,我们到景点参观他们并不跟随讲解,但是在下车前都会仔细的告诉我们哪里应重点欣赏,哪里应拍照留念,哪里应注意安全,哪里应注意少数民族禁忌,俨然是活的旅行路线图,让我们游玩起来倍感思路清晰,上车之后,又会给我们详细讲解景区风景中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也总能一语中的,让我们茅塞顿开,每次上下车前后,他们都会提醒我们要注意行李和贵重物品的安全,显得耐心细致,让我们旅途少了一层担忧。
专业素养之外,他们也各具特色。胖金哥是95年出生的小伙子,尚未成家,说话略带腼腆,加之兼当司机,所以一路上话相对较少,但他却对藏医藏药极为熟悉。我由于路上贪吃,刚到丽江的时候肚子痛得厉害,原想找个医生看一下,可是胖金哥看了我的舌苔后说,这是消化不良引起的积食,可以买点藏药吃,很快可以痊愈。我为了节约时间,按照他的指引买了几盒藏药,本是姑且一试,不想喝了一剂药后,痛感确实减轻了许多,路上解了几次手后,到了晚上不适感基本消失,坚持吃了两天的药果真完全康复。拉姆大姐是个中年大妈,学识渊博,口才更是极佳。从丽江到香格里拉,走的都是险峻的山路,沿途人烟稀少,旅途颇为的寂寞,不免让人生出睡意,但海拔一路攀升,气温不断降低,空气越发稀薄,在这种情况下睡觉极为危险。为了打消我们的睡意,六个多小时的车程,她竟一刻不停地给我们讲了下来,从沿途地理环境到藏族人的风俗习惯,从藏区的特色物产到藏传佛教的文化内涵,竟无一句是重复的,而且都是深入浅出,既讲出了关键,又通俗易懂,加之说话风趣,竟让我们全车人渐渐地睡意全消,并且对藏族文化有了全新的认知。比如,我过去对藏族人的天葬很是不理解,总觉得那样太过血腥和残忍,通过她的讲解我才知道,这是效仿佛陀的舍身饲虎行为,他们死后选择身布施,将肉身奉献给秃鹫和乌鸦,体现了佛教普度众生的仁慈情怀。阿多哥是个彪形大汉,看上去外表粗豪,但确内藏灵秀,不仅对白族文化和大理风物了然于胸,而且还有独特的旅游文化思想,在他看来旅游一是看秀美风景,二是听文化传承,三是尝当地美食,他还主张发展旅游业首先要深挖地产和文化内涵,开发出几样当地独特的特产,这样既能增加经济收入,也能让游客当宣传员,将其推向全国乃至全世界,成为标识性产品,颇有见地。而他时不时彪出的几句粗话,让我们见到了一个豪爽质朴的云南汉子,很有几分大理段氏豪侠的风范。
我们在沿途中参观过几处古城,里面满是卖土特产的店铺,但三位导游只向我们讲解产品的特征、用途、价格,告诉我们哪些品牌正宗,却从未跟着我们进店,我们空手而归,他们也并未生气,而店铺的销售员也只在我们问的时候热情解答,并未半强迫式的推销,我们自主选购东西,质量和价格都令人满意。景点周围虽有不少卖水果、小吃、饰品之类的老太太,但是他们也只是见游客来了喊一声,并未追着不放,颇让人省心。阿多哥告诉我们,这是因为云南省对旅游环境进行了整治,首先所有的导游必须持证上岗,保证了导游的素质,其次所有旅行社必须证照齐全才能对外运营,并全面禁止了零团费旅游,这保证了旅行社和导游的收入,像他带一天的团,旅行社按每人20元的标准给他们结算工资,他每个月能挣8000元左右,也就不必依赖推销土特产来赚钱。再就是对主要土特产质量和价格作出了明确规定,清理了一批不合格商铺,在景区周边设置了举报点,凡是举报属实的,必有严惩,这样云南全省的旅游环境自然不同往日了。
我想,这还得益于科技的进步。我们身上几乎不带现金,支付都是用手机,过去那种半胁迫式的销售方式已然难以凑效,另一方面网购和物流的高速发展也使商家的销售途径更加广泛,他们也不用再拘泥于守株待兔式的经营。同时互联网的进步也使商家的视野更加开阔,他们为人处世的格局自然也水涨船高。人们把“高铁、扫码支付、共享单车、网购”称为中国现代的四大发明,它们改变的不仅是我们的消费方式,更是我们的思想观念,带给我们的不仅是生活的便捷,更是社会管理水平和文明程度的提升,是中国给世界文明作出的新的杰出贡献。
二、自然的力量
我热爱登山运动,而且有个习惯,一定要攀上顶峰,从黄冈境内的龟峰山、天堂寨、桃花冲、三角山,到附近的庐山、天柱山、黄山、三清山,我都徒步登上了最高峰,虽免不了浑身酸痛,却能很好的锤炼意志。可在云南却不得不屈服于自然的力量,在登玉龙雪山前,胖金哥提醒我们携带氧气瓶,我心里颇不以为然,只是象征性的买了一瓶氧气。当我们乘坐索道攀至顶峰,却发现至最高点尚有300米左右的登山步道,我原想一口气爬上去,但是刚上了十几级台阶便觉得胸口气闷,于是停步休息片刻,又拿出氧气瓶吸了几口,烦恶略轻后,就继续向上走,然而勉强走了一半的路程,不仅胸口烦闷感更甚,而且眼前发黑,这时旁边的安保人员告诫我,说我已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最好不要再往上走了。他扶着我靠在栏杆上,我拿出氧气瓶猛吸了几口,又休息了几分钟,不适感虽然消失了,但一瓶氧气却也用光了,虽心有不甘,也只好扶着栏杆缓步走了下来。环顾四周,几乎看不到草木,皑皑白雪完全不是平时见到的晶体状,它们千年累积,似乎与山石交融成了一体,分不清到底是雪还是岩石。我们乘坐索道下山时,我向下俯瞰,脚下也有条登山步道,只是已多处残破,也见不到一个徒步的勇士,看来再勇敢的登山爱好者也不敢轻易挑战这座纳西人的神山。
在香格里拉的普达措公园,我由于上厕所耽误了时间,导游催着集合,便起步跑了几步,哪知道几十米的路,刚跑完收步,竟然两眼一黑栽倒在地,幸好旅行社准备了氧气瓶,我吸了好几口后才慢慢地恢复过来,一时成了旅友们的笑话,颇伤我自尊。
红军爬雪山,历尽艰险,过去只道是他们在六月酷暑中爬上雪山,陡然从酷热转入严寒,一下子耐不住雪山寒冷,今天才知道高原反应带来的考验更严峻,而饥寒交迫中的红军,肯定没有羽绒服和氧气瓶,他们所承受艰难就可想而知了。红军二万五的确堪称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永远激励着我们。
今天科技虽然发达了,但我们终究只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只能研究掌握自然的规律,再顺着它的规律去开发利用,我们从没有征服过它。高原上的人民普遍敬畏雪山,与其说是敬畏神灵,不如说是敬畏自然的力量。
三、文明的融合
云南多山,地势极高,每座山峰让人类难以逾越的,故古代住在山脚下的人难与外界接触,以至于产生了夜郎自大的笑话,闭塞让他们各自养成了独特的生活习性,久之便形成了民族文化,是以云南是中国民族最多的省份。但各民族相处得很好,无论在历史上还是近现代,各民族间都很少发生纷争,对国家来说实是幸事。我想一方面是因为地理环境不利于军队远征作战,另一方面是因为茶马古道,这条在悬崖峭壁上走出的古代商贸之道,宛如人的血管,让云南各民族在隔绝中又能血脉相连、相互交融,而且它联通了汉藏地区,使得汉藏先进文化能够传入云南,让云南各民族有着相近的信仰和价值观,彼此间能够求同存异,进而和睦相处。而如今在,现代文明也随着改革开放走进了云南各民族,故在滇北一路走来,处处充满着各种文化交融的痕迹。
白族人信奉佛教,几乎家家都有佛堂,但他们的佛教却不纯粹,同时受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的影响。在洱海边上矗立的汉白玉观音像是男面女身,完全不是内地寺庙中手捧净瓶的慈祥女菩萨形象,这点与藏传佛教相似。但大理崇圣寺的建筑风格,以及里面供奉的大腹便便弥勒像,却又是汉传佛教的特征。白族人最为信奉的佛教神灵中有在内地不太出名的金翅大鹏,可关于大鹏的故事中又有汉族英雄岳飞,是典型的复合产品。白族人崇尚白色,与汉族人不太一样,但他们的院墙上却习惯用四个汉字写上一个谜语,谜底是主家的姓氏,他们的门口也习惯放两个石狮子,门头上往往雕刻着麒麟、貔貅,处处可见儒家文化的痕迹。在白族人建立大理王朝中,数位皇帝退位出家为僧,这在中原王朝是难以想象的,但他们在历史中却从未像西藏那样出现政教合一的政权,而大理王朝多位皇帝的名字中有相同的字,看上去像兄弟,实际却是父子,可见儒家的“三纲五常”“封建礼教”并未在他们中生根发芽,他们很好地吸收了两家文化所长,摒弃糟粕,反而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文化。
在丽江,最吸引人是古城酒吧。这里的酒吧虽然也有着摇滚、爵士乐、洋酒、探戈等西方文化元素,装修风格却大都是中式的,在清吧里,敲着象脚鼓唱云南当地民歌的,弹着吉他唱当地民歌的,或是演奏传统乐器却演唱时下流行歌曲的,不一而同;他们所售卖的酒水中,则既有香槟、鸡尾酒、啤酒,也有青稞酒、高粱酒等云南特色酒,这些风情则是沿海地区难以见到的。在这里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文化完美交融。
对香格里拉和藏族文化,总觉得带着几分神秘,印象中藏族人的寺庙总是建在高山上,下面有广场供信徒跪地膜拜,在这里只有神灵,没有世俗。但在香格里拉的大佛寺,虽然转经筒建在山坡上,但广场东西两侧分别建有迪庆藏族自治州的博物馆和红军长征纪念馆,在红军纪念馆后面就是佛寺的大门,在佛寺门口还立着贺龙元帅的石雕像,而独克宗古城就在寺庙周边,街上商铺林立,在佛寺的院墙外连牦牛肉干都能买到,广场上也没见到膜拜的僧众,反而有供游客拍照的羊驼和藏獒,佛寺看来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超尘脱俗,反而感觉离人很近。在香格里拉入住的宾馆里,服务员虽然都是藏族人,但他们所穿的衣服、所吃的食物、所用的器皿却与内地并无二致,若非他们的肤色与我们略有差异,我们根本想不到这是在藏区,而在大理和丽江,如果他们自己不说,我们根本不会知道他们是少数民族。显然商业文明已经融入了这原本封闭的山区。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古贤们读万卷书后,之所以还要行万里路,其实就是为了对了解的知识进行比对反思,进而消化吸收、学以致用。但二者是递进的,未读万卷书,行路则是迷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