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派的骨干分子里,有两个宰相,杨嗣复和李珏,卷入了皇位之争,眼看要粉身碎骨,李德裕是不是应该开一坛陈年佳酿庆祝?
杨嗣复,字庆门,家世很有些传奇色彩。
他的父亲杨于陵,名门弘农杨氏子弟,十九岁考取进士,二十岁又考取博学宏词科,少年英发,当了句容县主簿。浙西观察使韩滉很赏识他,对妻子说:“我见过的人多了,都不如小杨富贵长寿,生的儿子还会位至宰相。”
老韩对自己的阅人之术确实有信心,把女儿嫁给这个年轻的小官。待到杨嗣复出生,老韩又来了,摸着小屁孩的头再次预言:“名声、地位一定会超过你老子,将是杨门之庆啊。” 所以,杨嗣复字“庆门”。
韩滉是江浙一带的长官,回朝后做宰相,可谓赫赫有名的大佬,偶尔也客串一回神棍。这两次“预言”收录在新、旧《唐书》里。(韩滉的轶事,见本号历史文章“夺我所爱,又还回来,两次。难道我还要谢谢你啊?”)
杨于陵节操方正,颇有好评,官至尚书左仆射,距离宰相只差一步,实为终生之憾。
他没做到的,儿子接棒继续努力。杨嗣复起步比父亲稍慢一拍,二十岁考取进士,二十一岁考取博学宏词科,可是官职做到宰相,位在父亲之上。韩滉的预言之事不足深信,识人有方倒是可能。
本号历史文章“你一膨胀,让孩子很难做”,其中提及杨于陵。李德裕的父亲李吉甫打压新科进士牛僧孺、李宗闵,时任吏部尚书的考官杨于陵也被连累,贬为岭南节度使。
上一代的仇,杨嗣复记在心里,宦海生涯中最大的的事情,就是跟李德裕斗,靠着能言善辩在皇帝面前给对手下绊子。李德裕有功于社稷,所以史上的评论,对杨嗣复很不利,官虽然做得比父亲大,德行反而大大不如。
他的人生巅峰是在唐文宗朝代,与另一个宰相李珏一起深受信任,负责落实遗诏,立文宗的侄子陈王为帝。
李珏与李德裕同祖不同宗,出身于赵郡李氏东祖房一支(李德裕是西祖房),但却属于牛派,与本家李德裕对着干。
宦官为了争权,伪造遗诏,另外拥立文宗的弟弟为帝,是为武宗。杨嗣复不敢争,李珏争了没用,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武宗做皇帝,对这两个先朝的宠臣当然没好脸色,把不得志的李德裕召回朝中做宰相,杨嗣复贬为湖南观察使(湖南的长官),李珏贬为桂管观察使(广西桂林一带的长官)。
到这一步,武宗还不算太狠。
不料事情又起波澜,有宦官向武宗告发:杨、李二人一贯对陛下不利,李珏一心拥立陈王,杨嗣复勾结前朝的杨妃,要拥立陛下的弟弟安王。
是可忍孰不可忍!暴怒的武宗派出内廷使者,分道直奔湖南、广西,衔命诛杀二人。
李德裕收到这个消息,没有幸灾乐祸,没有袖手旁观,毕竟是名相,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超卓气度。他第一时间带上两个跟班宰相,郑重其事地请武宗到延英殿升座,有要事陈奏。
延英殿是皇宫正殿,只为朝廷大事而开。
股肱之臣有所请求,武宗不好意思驳面子,于是驾临延英殿。
李德裕恳劝皇帝:“我朝有规例,大臣除非恶迹昭彰,不可处以极刑。太宗、玄宗、德宗曾经过度使用重刑,日后都后悔。请陛下消消气、定定神,慢慢另想个合适的处置办法,让天下人体会您的包容之德,而不是觉得那两个人冤枉。”
用制度规范,用祖宗约束,用舆论警示,李德裕有理有据,不愧能臣。
武宗不解恨,气咻咻地道:“我初登大位,这两个前宰相就不把我当回事。李珏想立陈王,还可以说是先帝的意思,杨嗣复想立安王,则是与杨妃同流合污,他甚至劝杨妃学学武则天,临朝称制!”
李德裕说只是流言蜚语,难辨真假。
武宗面带戚容,缓缓说道:“宫内证据都有,我不愿爆这个家丑罢了。如果安王真的做了皇帝,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李德裕率另两名宰相长跪不起,苦苦恳求。
牛、李两派是生死大敌,武宗不傻,对此清清楚楚。李德裕为仇家说情,肯定无关私利,武宗不禁为之感动。
“好吧,我就为你饶了他们。”
李德裕大礼拜谢,然后坐下。
“如果是谏官来劝谏,哪怕上一千道表章,我也不会赦免这两个家伙!”
李德裕再次离座下拜,感谢皇帝卖的人情。
武宗派使者追回前面的圣旨,杨嗣复和李珏总算保住了性命。
作为一个成熟的战略家,李德裕不会是老好人,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是厌倦了派别斗争,有心消弭彼此的敌意,先退一步。这个可能性有,但估计不会是主要因素。都是宦海老狐狸,冤冤相报几十年,心结很难解得开了。事实上,武宗死后,牛派重新得势,并没有轻饶李德裕,把他贬死在海南崖州的蛮荒之地。李德裕义救仇敌,并没有给个人带来回报。
李德裕行此义举,比较大的可能性,或许想通过这个案例,约束皇帝任性胡为的权利。杨、李是敌人,从他们入手,不会引起皇帝的反感,成功率较高。皇权不受控制,动辄肉体消灭,朝廷里的生态比较恶劣,不是盛世气象。这次阻止皇帝随意杀人,多了一个成例,日后的皇帝也就多了一条行为准绳。私怨事小,政事为重,战略家的高瞻远瞩正在于此。
武宗朝的李德裕权倾天下,也功盖天下,国力因之大有起色,成为青史上的一代名相。看他这次刀下救人的出人意料举动,成大事者,岂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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