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宫这么大,还容不下你一个萧杳杳吗?”
萧杳杳颤着身子跪在正殿中央,眼尾泛红,欲落不落的泪珠还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太子爷这回生了大气,连他平日里喜爱的青釉莹纹茶盏都给摔了,茶水和碎瓷片倾落在地毯上,洇湿了一大片。
谢云谏捏着她的下巴,强迫着萧杳杳与他对视。
他的眉间染着隐忍的怒气,手劲儿又大了几分,小丫头被捏得骨头生疼,眨巴着朦胧的泪眼,声音都打着颤。
“太子爷,我疼……”
声音像病猫儿似的又软又娇,勾起了谢云谏的怜惜,他松开了手指,冷着声音道:“下次再跑,卸了你这条腿。”
“不跑了,不跑了!”
萧杳杳忙不迭地磕了几个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下次再跑,要杀要剐都是爷一句话的事儿。”
萧杳杳仰起挂着泪痕的小脸儿,表忠心似的道。
谢云谏拧眉,心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杳杳坐在地毯上,小口小口喘着气,太子爷虽平日冷漠无情,却也不曾发过这样大的火,这回真是把她吓坏了。
好容易平复了些,心里又觉得十分委屈,她一个普通的小丫头,怎得如此命运多舛。
“过来。”
萧杳杳抬头,不知太子爷是何时回来的,正坐在主位的紫檀雕花木椅上,面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萧杳杳揉了揉跪得僵硬的膝盖,一瘸一瘸地挪过去。
谢云谏一把揽过她的腰,侧抱坐在腿上,萧杳杳下意识地小幅挣扎了下,却被他捏着肩紧紧按住。
“别乱动!”
他拉过萧杳杳细细的手腕,莹白的藕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仍往外冒着血珠,是被方才茶盏的碎片划伤的。
“疼吗?”
温热的呼吸铺洒在萧杳杳的颈间,惹得她身上燥热,心里慌张。
谢云谏轻柔地给萧杳杳的伤口上了药,药是见效极快的金疮药,撒上去的时候有些痛。
萧杳杳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谢云谏察觉她身子有点僵硬,声音格外放轻柔了些。
“小丫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即说了不跑就莫要再跑,不然下回就要把你丢到狼窝里喂狼了。”
沉如深潭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气氛格外旖旎,萧杳杳被哄得迷迷糊糊的,都未听清他说什么,只顾木讷地点了头。
谢云谏走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恶寒。
京中无人不知东宫太子养了十几匹西域的白狼,月圆之夜还能听见凶狠绵长的狼嚎声。
被丢进狼窝里,怕是骨头都不剩下几根了。
2
京中的人都以为太子爷冷漠疏离,不近女色,二十又几了还不曾娶妃纳妾,东宫里连个女人都没有。
只有府里的人知道,小丫头萧杳杳,是太子爷的女人。
去岁八月十五合宫宴饮,太子爷喝醉了酒从宫中回来,稀里糊涂地幸了府上的一个小丫鬟。
萧杳杳每每想起此事便后悔得痛心疾首。
那日中秋节,府上的丫鬟婆子都聚在一块儿饮酒赏月,唯独她被指派去太子寝殿守夜,她从前并未干过守夜的活,分明是她们欺负她来的!
只是那时她刚入东宫不久,怕惹事受罚,即便心中忿忿,也只好忍气吞声应下。
她做了一天的活,又困又累,心里委屈极了,就坐在门槛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后来哭得身子乏了,竟然靠着门框睡熟了。
第二日醒来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她衣着凌乱地睡在太子的床上,还被太子爷搂在怀里!
谢云谏忍着宿醉遗留的头痛,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小丫头蜷在床角,哭得梨花带雨的场景。
他愣了一瞬,旋即想起来,昨晚他喝醉了回到寝殿,看见门口窝着一个小白团子,还以为府上养了只白猫,便抱着“小猫”去床上睡觉了。
原来这“猫”是个小丫头,怪不得抱起来那么重。
平日清冷疏离的太子爷耳尖浮起来红云,也有些不知所措?
“咳——”
萧杳杳都顾不上哭了,连滚带爬地跪到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求太子爷饶恕奴婢,奴婢再,再也不敢了……”
险些连话都说不全了。
她想着这肯定是天大的罪过,从前她爹睡过几个府上的丫头,被打死的打死,药死的药死,没一个留下活口的。
如今爬了太子爷的床,莫不是要被千刀万剐了!
谢云谏看着她磕红的额头,面上浮现一丝不自在。
“起来吧,去找陈嬷嬷拿瓶药酒,把头上的伤擦擦。”
谢云谏又扯了件他的外袍撂过去,盖在小丫头的身上。
萧杳杳裹着太子爷的衣裳,走出寝殿时人还很糊涂,步子轻飘飘,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她现在不是应该被拉出去砍头了么?
管事嬷嬷领着她回了屋子,脸上还堆着慈祥的笑,一口一句“杳杳丫头”,还吩咐她以后不用干以前的粗活儿了。
除了萧杳杳,府上的其他人都看明白了,这丫头以后怕是有福气的。
3
以前府里一贯会欺负她的丫鬟婆子,如今都觍着脸来来讨好她。
萧杳杳都懒得搭理她们,陈嬷嬷不准她出去乱跑,索性就躲在自己的屋里,看起了话本子。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陈嬷嬷又把她叫过去,悄悄摸摸地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又要她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她手里拿的那套衣服。
萧杳杳看着那薄得透光又少得可怜的水红色布料,脸色倏地爆红。
“这,这是要干什么?”
“去给太子爷暖床呀,不是都做过一次了吗,你羞什么?”陈嬷嬷满腹疑惑。
太子,暖床……
萧杳杳听到这几个字眼儿,脑海里猛地浮现以前萧府那些丫头的惨状,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我,我不要,我会被害死的!要去你去,我不去!”
萧杳杳身子止不住地抖,挣扎着要逃跑,却被陈嬷嬷一把攥住手腕,她力气大,萧杳杳死活挣不开。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扯着哭腔。
“求嬷嬷放过我吧,太子爷会杀了我的。”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瞎说什么,不要命了!”陈嬷嬷惊慌地捂住她的嘴。
“呜呜呜……”
“你方才说我要杀了谁?”
谢云谏刚回到寝殿,就远远地听见小丫头喊着他要杀人,他眯起凤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可怜的小姑娘。
陈嬷嬷头也不回地跑了,这死丫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自求多福去吧!
萧杳杳仰起头,看见太子爷冷冽的眼神,顿时颤颤巍巍,哆哆嗦嗦,眼泪跟不值钱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我没说,殿下可能是听错了……”
谢云谏无奈扶额,每次看到这丫头她都在哭,躲自己跟躲瘟神似的,实在头痛。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不要?”谢云谏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萧杳杳心里发毛。
“奴婢愚笨,怕惹了殿下烦恼。”小姑娘泪眼朦胧,小心翼翼地试探。
“哦?看来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喜怒无常,残暴凶狠之人了?”
“不,不是的,殿下明月入怀,宽容大度!”
“殿下很温柔,一点都不残暴!”
谢云谏挑眉轻笑,有意逗弄她,“如何个温柔法?”
萧杳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是瞎说的呀,无人不知太子冷漠疏离,不喜与人亲近,她拍马屁竟然拍到马腿子上了。
谢云谏倾身,几乎要与她额头相贴,轻轻地抚着她的墨发。
“这样?”
萧杳杳痴痴地看着他深邃如古井的双眸,几乎都要陷进去了,嚅嗫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呆傻地点了头。
谢云谏凤眸噙笑,一挥衣袖,轻柔地将她从地上抱起,垂首询问:“这样?”
谢云谏抱着她走了几步,步履沉稳。
萧杳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子丢到屏风前的贵妃塌上。
好痛!幸好榻上有软垫,要不骨头都摔碎了。
“每天就知道躲在屋里偷懒,明日早些起来干活,太子府不养闲人。”语气透着几分揶揄。
语罢,便挥袖扬长而去。
4
外头天刚擦亮,还透着些早春寒气。
萧杳杳走出门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起昨晚谢云谏叫她早起干活来着。
以前在萧家,洗衣擦地的活她可没少干,她是姨娘生的女儿,虽说是庶出,好歹也是个小姐,却被主母逼迫着做下人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