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永无岛守夜的七个小卫士,聚在海滩边的篝火旁边,开始讲故事。
我,可能是这个夜里最安静的风,偷偷记录他们的故事,带到海洋那边更远更大的岛屿上去。
1. 人鱼的故事: 海洋,源头
比远古还要远古,时间仿佛粘滞的岁月,只有海洋。
海洋匍匐于巨大的虚空之上,寂寞而纯净。
给我些乐子吧,海洋对虚空说。
虚空给了海洋一些尘。
更多,海洋说。
虚空给了海洋更多的尘。
“这是生命最初的开始。”人鱼说。
那些尘,有的自在漂浮在海洋浩瀚的母体之内,孕育生命,构筑灵识;有的不断凝聚,成为岛屿和陆地。
海洋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她说,不再是只有虚空和她,时间从此流动。
“脾气再好的母亲有时也会不堪其烦。”提到海洋一次次的动荡,人鱼深表理解。
后来那些生命,灵识,不断变得复杂,顺着海洋爬上陆地,他们甚至,进化成为了智人,有了文明。
人类在不同的陆地上繁衍已续写生命的篇章,不断发展文明,也把文明船舶到别的陆地上去。
“你要问我怎么看文明?我觉得那不过就是许多灵识编成的故事罢了。”人鱼说。
“生命,灵知,文明,都来自海洋,海洋从虚空的开始生命的起点,海洋也会带着生命回到幻灭的终点;
陆地呵,陆地只是短暂而脆弱的存在——短暂脆弱得就如生命的本身。
陆地上的生命和文明,害怕消亡,想要延续,所以才了船舶,想要利用船舶把陆地短暂的故事传递到其他的陆地上去。”
人鱼说,人类建造港口,人类文明的vaginal orifice;
人类制造船舶,巨大的penis;
人类通过各种方式记录他们陆地上的故事,文明的sperm;
船舶往返各个港口之间,传播不同陆地的故事,企图让其他陆地也记住和接受自己的故事。
而人类不知道,海洋,生命、灵识和文明真正的母体和子宫,有时将孕育的文明播种到不同的陆地上去,但覆灭文明的火种,也只是一瞬而已。
人类很天真呵。
“人鱼不一样,人鱼始终住在海洋,记录灵识,不制造文明,不妄图传播故事。”
人鱼作为海洋最古老的智慧生物,掌握大量其他陆地生物不知道的信息,他们有天生的优越感。
“我们恪守海洋子民的本分,我们随时愿意陪伴海洋回到虚空。”
“你们不传播故事,那么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其他几个卫士不约而同地问。
“这不是故事,”人鱼高声道,“这是真实的历史,这是永恒的真理。”
2. 树妖的故事: 相遇,别离
“多谢你,人鱼,我虽然常年在海边待着,却也不知道海洋还有这样的故事。”树妖的性格很温和。
“我一直以为,我经历的岁月够长够长了,长到,哎,已经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相识的快乐和分离的悲伤了。”
树妖暗自叹气了一会,才把故事讲下去。
这是树妖陪伴树本体来到这个岛屿的第999001天,在起初的2087年里,他和别的树一样,用年轮计数。
直到他遇到一个人类少年。
不下雨的时候,少年每天会到树下坐一会,靠着树,有时那本书,有时什么也不拿。
起初,树妖只是躲在树里,偷偷观察少年。
某天黄昏,他趁少年睡着,倒挂在树枝上,默默端详少年。
“真是美好的生灵啊——虽然我也不说不清楚美是什么,但他睡着的时候,周围的蝴蝶和小虫子都安静地停下来。”树妖眼里闪着光继续回忆。
大概是树妖太沉醉,一会儿才意识到少年已经醒来,睁大眼睛同时望着倒挂的树妖,树妖尴尬不已,但少年却哈哈笑了起来。
后来他们成为了朋友,少年还是每天来到树下,但不再沉默地坐着,而是会和树妖说话,给他讲看到的,听到的,发生的,想要的。树妖听得津津有味,有时他也能感受到,少年的烦恼。
“我只是木讷的树妖啊,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安静的陪伴他,真希望这样的时间长一点就好了。”树妖揉了揉眼睛。
后来,少年还会来看树妖,来的虽然少了,但偶尔会带上他的朋友,家人,宠物,每次带来的都不太一样。
树妖好奇却也不敢问,少年能来看他,他就很高兴了。
“可是,有天,他再也没有来过了。”树妖低声说,“虽然他一直跟我说,会有分别。”
“真可惜啊!是不是因为他离开了这个岛屿?”众卫士同情地问。
“不…他…去世了。”
“真可惜啊!英年早逝。”众卫士道。
“不是的,他去世的时候,已经是八十岁,这在人类,已经是高龄。”树妖无奈,“只不过,对于我们千万年生命的树妖来说,这不过是须臾而已。”
时间太过漫长,连瞬间的计量也会变长呢。
众卫士纷纷叹气:“这真是个忧伤的故事呢。”
“不,忧伤的不是这个故事,”树妖道,“这个故事已经很久远了,后来我还遇到了很多的人类,和他们成为朋友,快乐地日子过去,就迎来分别,百年复百年。”
真忧伤啊,须臾的相遇,永恒的分别。
“后来,我才慢慢清楚,为什么常常少年带来和我见面的人和动物都不一样,因为对人类来说,须臾的相遇,甚至更短暂。”
“为了避免忧伤,以后还是不要相遇了吧。”蛇淡淡地说。
树妖笑了,目向大海,仿佛看到虚空。
“对于少年来说,我和他须臾相遇的友谊,就是他的一生啊。想想,我的须臾是那么多个朋友的永恒,分别,也就不全是忧伤了。”
树妖笑着说,敬相遇,我的故事讲完了。
3. 作家的故事: 想要的,想做的
“真羡慕时间无限的生物,你们的豁达。”
卫士里的唯一一个人类——岛屿上颇有一点名气的作家点燃了一支烟,准备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我们生命短暂的生物,时间都是宝贝,想做的,想要的,那么多;但时间掐指一算,能做的,能要的,又有多少呢?”
“有时候盘点一下自己年轻时想要做到的,和现在做到的,恨不得问——问海洋再借五十年,那些没做到没要到的,我还想争取呀。”
“我打断一下,” 永无岛区块链中第A1298区的硬盘,作为今晚最沉默的卫士,忍不住发话了。
“作家,你的作品有1456篇被记录在永无岛区块链中,总字节数是12789865567…,超过永无岛87%的作家,这样的你,还有什么没做到没要到的么?”
“呵呵!”作家吸了一口烟,突出一团大雾,闭眼,沉思,答道:
“我要怎么跟一堆非人类说,在人类的社会中,在人类短暂但繁忙的生命中,最永恒的冲突,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
众卫士表示不屑,好脾气的树妖拦住大家,示意继续听下去。
“我的理想,并不是写多少篇能够被记录的作品——这么说并不精确;
每个作家都希望留下被记录的作品,但不是为了被记录而创作的作品——准确说是为了作品表达本身而创作的作品。”作家说着情绪有些起来了。
“请你说的更具体一些。”树妖看出了大家的不解,贴心地追问道,“比如什么样的作品是表达本身而创作的作品呢?”
作家掐灭烟头,站起身,面向大海,张开双臂。
我要写风,写海,写四季的恬静和汹涌,他说。
“那就写呀!”众卫士道。
我要写你们讲的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我要写相遇,我要写分离,我要写人和其他生命共有的情绪,他说。
“那就写呀!”众卫士道。
我要写静默,写时间,写虚无,写变化,写开始,写结束,他说。
“那就写呀!”众卫士道。
我要解构现象世界,我要构造新的语言板块,我要把写作变成哲学,变成美学,变成生活,变成生命,他说。
“那就写呀!”众卫士道。
作家喊出这些,仿佛得到了很大的解脱,情绪平复了许多,缓缓转过身,面向大家。
“我觉得你要写的这些都很好,我们都想看。”树妖善解人意,一面说一面寻求大家的意见,多数卫士都点点头。
“但人们不爱看,”作家突然笑了,“他们爱看和人类生活有关的,快速的,有效的,刺激的,而哪怕是虚假的,浮夸的,千篇一律的故事。”
“没关系,你写给我们看吧!我们会成为你最忠实的读者!”丘比特忍不住喊道。
作家沉默半晌,还是拒绝了。
“看我有空吧,今年和明年的时间都排满了,三个专栏,四本书。”作家说,“毕竟,我在隔壁岛的那套海景房,就靠这些稿子了。”
男性杂志专栏:上流品味养成
女性杂志专栏:成为两性关系主导者
青年杂志专栏:成为成功作家
《男士品味赏》
《做爱情里的成功者》
《一百条作家法则》
《如何通往理想之路》
众卫士哑口无言。
“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书出来了,咱们几个有缘,我就免费送你们。”作家热情道,“但专栏你们得花钱买杂志或订阅电子刊,价格不贵,也就…”
大风吹过,几个浪花打来,作家后面说的,大家也没听清楚了。
4. 丘比特的故事: Organ,lover,partner,soulmate
“我不是对人类有偏见,”丘比特开场声明,怕在场唯一的人类产生误会。
“只是我的工作,就是成全世间的男男女女,看得多了,说的也就泛泛些。”
“你说你说,成全世间男女——在研究男女关系这块,咱俩是同行啊。”作家饶有兴致准备记录。
“呵呵。”丘比特淡淡一笑。
“命中注定,mean to be,旷世奇缘,serendipity,人类给我传达的需求永远那么抽象,在我还是个新手的时候。”
娃娃脸的丘比特这么说显得故作成熟:“我确实非常认真地共情过这些需求,也非常努力的,要去满足提出这些需求的人类。”
丘比特开始讲述当他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帮助男男女女去寻找他们的“命中注定”和“旷世奇缘”。
结果出乎意料,大部分人的,确实能找到,他们结合了,然后——实习生丘比特意外发现自己的工作却远远还未结束:
爱情无法持续燃烧,差评;
爱情持续燃烧但现实阻碍结合,差评;
爱情与现实皆满足条件时,当事人想要更多,差评…
“想不到我也有如此窝囊的职场岁月吧。”
丘比特苦笑道:“窝囊到不得不得跑回家求教我的母亲——洞悉时间情爱的维纳斯大人,她告诉我,我需要设计一份更加精细复杂的求偶需求调查表。”
因为人类的心如此复杂,维纳斯大人说,却又不是无规律可循。
“什么规律?”作家忍不住问道。
丘比特微微一笑,不着急回答,而是反问众卫士:“你们认为人的心可以分为几个部分?”
“按照我的经验和专业,我把人类的心分为:动物的心,我的心,人类的心,灵识的心。”不等大家回答,丘比特自己继续说。
动物的心,想要生存,想要延续,用动物的心求偶,求偶目的是一个能够提供繁殖配合的伴;
我的心,是人类结合动物和灵识的心共同发展出来的拥有情绪和情感的心,想要快乐,想要安稳,想要舒适,要求快乐安宁的生,求偶目的是一个能心心相印共同制造安宁和快乐的伴;
人类的心,是被无数不同岛屿故事所蛊惑的心,故事里有的,我也想要,要故事,要完美的故事,要故事里最好的部分,要求生而生如更“完美”的人类,求偶目的是一个能带领自己奔向最完美故事的伴;
灵识的心,是海洋给的,来自虚空,想要溯源,想要本真,不再有求生,求偶目的是同往虚空和初始的本真的伴。
“Organ,lover,partner,soulmate,”丘比特说。
“简单说人类求偶的对象就分成这四类,器官,爱侣,(婚姻)伙伴,灵魂伴侣。”
“但事情又绝不只有四类这么简单,人类往往都喜欢【组合拳】,越多越好,越大越好,欲无止尽。”
众卫士纷纷表示同情,只有灵识的心或动物的心得卫士们,纷纷像人类作家投去了复杂的眼光。
“要我说,当然四颗心全要。”作家说,“少一颗都不甘心的嘛。”
众卫士嗤之以鼻,纷纷不屑。
丘比特摆摆手,说:
“不怕你这种要求,但现在求偶,也不是免费的,你愿意把价钱给足了,我丘比特和我老娘维纳斯大人,倒也不是不可以给你。”
“什么价钱?四颗心?”作家追问。
“很简单,器官换器官,真爱换真爱,人类故事换人类故事,灵识换灵识,你愿意拿多少心交换,我就给你值多少心的伴。”
作家低下头,点了只烟,没抽几口,又默默地掐掉了。
5. 蛇的故事:Dying in ecstasy
“器官的事要不要再讲讲?”阴影里的蛇幽幽发话打破了尴尬的宁静。
“我就算了吧,我见过太多,已经不想提起。”丘比特应声道,“但如果你有新鲜的要讲,我倒有兴趣可以听一听。”
蛇吐了吐信子,没有费太多口舌炫耀他的祖先在伊甸园造下的“丰功伟业”,向大家提出了一个问题:
“大海和虚空,阴影和光,陆地和水面,亚当和夏娃,男人和女人,他们彼此器官相向,做的是不是一件事?”
众卫士疑惑,人鱼皱起了眉头。
“他们在融入啊。”蛇很淡定地说,“进入,摩擦,剥离,融合,然后就产生新的生,新的灵识,新的存在。”
没有什么不同。
抓起一块泥土,浇上水,捏出的泥人,和人类交欢受孕孕育生下的婴儿,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新的存在,都继承了旧的部分;
虚空与大海相互匍匐,虚空给大海尘,尘被海水翻搅,集结成新的岛屿陆地,和光贴近阴影留下明亮的域,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空间的重构,在旧的空间之上。
“我不赞同。”作家说,“你所举的例子都无法替代动物交欢快乐的部分——之所以叫做【交欢】,重点难道不是在欢嘛!”
蛇冷笑一声:“好一个人类两性作家,竟然能够将表象的感受当做造物的根本目的。”
“【欢】,不过是造物的奖励,造物需要新,新的生,新的灵识,新的存在,耽溺于故事的人类,如果没有造物的奖励,一旦被纷杂的故事引诱,怎么还会遵循造物创造新的指引。”
“而且,”蛇不怀好意地说道,“这【欢】也是将你引入死亡的冥府之汤,造物只奖励新生,但对于旧物是否还生,可就并不那么介意了呢。”
Dying in ecstasy,蛇说,但愿这是有故事的人类最好的死法。
6. 硬盘的故事:一场只能在平行宇宙里完成的旅行
作家可能是受到了蛇言语的惊吓,众卫士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环节尴尬的说辞。
安静片刻,海浪一浪接一浪拍打岸边,永无岛区块链中第A1298区的硬盘主动打破的尴尬。
“据我的记录来看,人类的生命也并非只有肤浅的快乐,复杂的故事,多心的欲望,我还是可以给大家讲讲,人类非常好的部分。”硬盘认真地说。
“好,硬盘你讲,我想听。”树妖对硬盘的故事表示预先喜爱。
“我的故事的名字叫做《一场只能在平行宇宙里完成的旅行》…”
“还有名字啊!?”不等硬盘说下去,众卫士就笑了起来。
“嗯…毕竟我只是一块硬盘,我能给你们复述的都是别人整理好,存放在我这里的故事,所以,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众卫士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好像树妖也说了这个意思…万物相遇,终有一别。
但是别和别也有不同——有生离,也有死别;
有准备好的别离,也有预料之外的别离。”硬盘缓缓说到。
“丘比特也说了,怀着目标去求得的配偶,不管属于那颗心,自己心里有数。
但是偏偏有些人类的相遇,相遇时并无目的,心与心的契合没有征兆,平静的到来,却…突然地分别。
直至分别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要的就是这颗心,可是…却无论如何再也不可能相遇了。”
众卫士安静地听完磁盘述说的故事,一个…感人却普通的故事。
一对好朋友,偶然相遇相知,经过多年相爱相杀。
当两个人已经从儿时不懂事的冤家变成了两个相知相爱的大人,相约了一场庆祝青春的旅行。
满心期待旅行的到来,却不料,其中一个人检查出重病,病情迅速恶化,两个人都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重病的朋友去世了。
留下的另一个人,好几年内都无法接受,生活巨变,心境巨变,此时他才意识到,去世的朋友是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的soulmate。
有一次他梦见,去世的他说,自己要一个人去旅行了,因为身躯太沉重,所以就不带走了。
后来,他一个人,在生的世界,完成了约定的旅程。
“‘生和死,不过是两个平行宇宙,也是不过是跨空间的别离,高维的太阳,同时照的到我们两个的空间。’这是文章的结尾。”硬盘说。
“我想,人类的灵识,不管接触过多少复杂的故事,但是最终还是可以回到最初,忘记寻求,越过生死别离,自然而然,和另一颗心融在一起。”
人鱼笑说:“这样是最好的罢,海洋要给教给众生的,就是这可以在虚空中消融至一体的爱啊。”
7. 彼岸花的故事: 【彻底的无】
众卫士沉浸在硬盘故事的感动之中,篝火发出的噼啪声混杂着海浪一阵阵涌动的声响,比夜更深的夜,比思绪更重的思绪,似乎也要被无垠的大海吞没。
这时候从未发话的彼岸花开口了。
“面对消融,面对别离,面对新生,你们说得出欢乐,说得出爱,但是,”
花儿用冰冷的声音说:
“如果面对的是彻底的【无】呢?连海洋,尘,陆地,生命,灵识都没有,是【彻底的无】,只有无尽的虚空,那将是你们的终点。你们,还能感动么?
抑或是…恐惧?”
存在的尽头,这个话题,让人鱼都哑口无言了,毕竟,她的一切所知,都是建立在有海,有尘,有灵识的基础上,彻彻底底的无,连海洋也没有告诉过他是怎样的。
“怕了?不对,我换个词——恐惧了?”彼岸花追问众卫士。
冥府的花儿在火光之中如献血一般艳丽红润,稀有使她高傲,轮到她说话的时候,众人迫不得已注视这份凛然的高傲,也接受这份高傲的俯视。
众卫士无一人能接彼岸花的话。
突然。
“冥府来的花儿哟…花儿哟…”
谁在喊?
“花儿哟…”
声音忽远忽近,时大时小,仿佛——海上来的。
众卫士望向海面,只看见如常的一浪接一浪,如常的夜,却…不寻常的微光——那不是月光或者星光,仿佛海洋深处往上透出的光亮。
“海洋!是海洋!她说话了!”人鱼激动地向摸不着头脑的大家解释到。
花儿先是一愣,然后继续维持冰冷的语气说:“你都出来了?也罢,唤我何事,说吧。”
“我问你,冥府之地,是有是无?”海问。
“冥府之地,自然是有的。”花答。
“冥府之地是【有】,那你们如何教人走向【彻底的无】,如何教人【真正的虚空】?”海问。
“在冥府之地,一切【有】皆濒临【无】。”花答。
“冥府之地,如何通往?”海问。
“弃生可往,向死可往。”花答。
“既如此,在海洋之上,一切【生】皆濒临【死】;海洋之上,可往冥府;冥府之【有】,可往【无】,”海轻轻地说,“【无】了,心也无了,灵识也无了,欲望也无了,欢乐也无了,生也无了,死也无了。那么,哪里还来恐惧?”
“【无海】则【无岛】,【无岛】则【无岸】,无岸了,哪来的彼岸花儿你呀…”
说罢,大海声音远去,光也逐渐弱了下来,直至天空微明。
众卫士看着朝阳,哈欠连连,一阵大风吹过,我跟着众风穿过海洋,太多的故事,不在陆地,不在船舶,而在风中…
我们一定,从海洋来,因为…那感觉,多么熟悉啊!
后记:
22岁那年,在湛江开往海口轮船上,我站在轮船腹部的火车厢连接处,揉干婆娑泪眼后,第一次见到大海。
不知是不是当时情绪使然,有些发黄的海面之于我是如此壮丽,浪不大,我跟随船重复微妙摇晃,陆地逐渐清晰,对停泊的渴望夹杂着某种新生的狂喜。
那段时间正赶上当地雨季,午后阵雨驱散了烈日,空气潮湿、野蛮而清新,沿着海滩一直走,从黄昏走到夜幕降临,看着海面上零星灯光和海岸线明亮的灯火彼此默契而遥相辉映,感到难以言喻的平静和温柔。
海坚定而汹涌的母性力量,第一次让我感受到,我的情绪、感受和欲望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当狭窄的“小我”逐渐消融,个体孤独虽然展露,但随之而来却是豁达而不是悲伤。
这是最初对海的情感。
早在前两年,我还有非常强烈想要讲故事的欲望和持续写小说的习惯。
当时,在脑子里反复盘桓过一个关于人类和其他“灵性物质”的爱情故事。
随着构思的变化,那个来自海洋深处且没有肉身的“灵性物质”被我改成了人类——人类主动消解肉体化为自由的灵,选择去深海过不被束缚的生活;拥有实体的ai取代人类占据陆地,以纯粹的理性和规则组织世界运转。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