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小月依然睁着眼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床头的药瓶正一滴滴地将营养液通过那根细细的透明塑料管输入她的体内，维持着她的生命。
时间快要一个月了，她依然像个活死人般躺在病床上，由母亲王秀枝照顾着。唯一有变化的是她变得更瘦了，形销骨瘦，脸颊深陷，想来被子下的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母亲王秀枝从开始的天天流泪，到现在泪也流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没有再流泪，只是这情绪依然低落得很，近乎抑郁。只有在晚上丈夫过来的那一两个小时内，才会绽开些笑脸。
她摸着小月瘦削得不成人形的脸，嘴里哼着从小就一直吟唱的摇篮曲，有些痴，有些呆。但最近她唱这曲儿的时候，小月便会作出一些反应，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时，她的脸上总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
医院里大部分时间是平静的，因为小镇几百号人并不会天天生病，而且小镇的人们身体向来强壮，并不喜欢天天来医院。但今晚，当那声巨响响过后不久，医院就再没有平静下来，直到天亮。
人的呼喊声，警车的啸鸣声，医生护士忙碌的脚步声一直在响着，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这让王秀枝非常不安，她从旁边的病床上起来，直接趴在了女儿病床上，生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
黑暗中，小月本已紧闭的双眼又睁了开来，该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但她的身体还是一动未动，只是眼皮跳得比平常快了许多。
天刚亮的时候，走廊尽头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然后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被推进了病房，躺在了另一张靠墙的病床上，与小月隔了一张床。与他一起进来的，除了护士，还有一个身材魁梧，身着警服的男人——秦起。
秦起一脸黑气，脸皮有些耷拉，但两眼却是精光四射，因劳累而松驰的脸皮怎么也掩饰不住那满脸的怒气。他等待护士们挂上点滴，和周医生聊了几句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病旁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王秀枝看着这一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上前去，怯怯地问：“秦，警长，这是怎么回事？这……这是？”
“老杜。”秦起眼都没睁开，立马回答道。同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想再说话。
王秀枝自然不敢再问，慢慢退回了自己女儿的床边坐下，不时回头看看这病床上缠满绷带的老杜，一脸担忧。
“咣！”外面一声巨响，就像强风突然吹开了大门，砸在墙上一般。随后就有一个大嗓门的女声在高喊着：“他妈的，谁干的？谁干的啊？”
急促的脚步声飞快地向病房跑来，但在中途停住了。大概是遇到了医生，正在了解伤情。
“周畅，老杜还活着吗？”
“……活着。”周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南宫燕显得欣慰，随后马上又问，“伤得怎么样？我去现场看过了，狗娘养的竟然用了大量的炸药把我们的证物室炸得粉碎，要是查出来是谁干的，我马上就去斩了他。”
“……别急别急，你先来这里看看他的伤情。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共断了三根肋骨，是被撞断的。其中一根肋骨刺穿了肺部，并且从前胸穿了出来，另一根刺穿了肠子，还有这根……”
周畅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过来，看来是在向南宫燕讲述老杜的伤情，到最后他总结了一句：“手术很成功，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现在处于昏迷中，脑部受过震荡，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另外，脸部，身上有些烧伤，可能对容貌有些影响。”
“吱呀”一声，那边周畅的话音刚落，这边南宫燕就已经风风火火地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来。一进门，看见了门内的情况，她瞬间安静了下来，冲着王秀枝点了个头，然后轻轻走到了秦起旁边，静静地看着床上这个缠满绷带的老杜。
“来了？”秦起睁开了眼。
“谁干的？”南宫燕压低了声音问。
秦起苦笑，摊了摊手，很无奈。
南宫燕咬紧了牙，恨恨地说：“一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这时，床上的老杜忽然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动了一下，然后又没了动静。秦起和南宫燕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
“他刚才说什么？”南宫燕没听清，便问秦起。
秦起用两个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说：“好像在叫着什么青啊青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青？小青？是了，我明白了，这事她也逃不了干系。”南宫燕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马上又风风火火地要离开病房。
“你干嘛去？”秦起一愣。
“去查个事儿。”南宫燕却早已到了门外，只撂下这一句话。
清晨的酒吧，本是死寂一片的地方，这个时间可不是它活跃的时候。但今天这个清晨，这种宁静被南宫燕给打破了。
随着“咣咣”的砸门声开始，一直到酒吧里的鸡飞狗跳，愤怒的南宫燕没给他们留任何的情面，自然也没有给那个小青留任何的情面。随着小青的几声惊叫之后，酒吧再次安静下来。
随后，南宫燕踏出了酒吧的门，飞快上了警车。警车呼啸着，向着后山驶去。后山的半山腰，正是羊堡的所在地。
“南宫，你可不能乱来，赶紧回来！”警车内，对讲机内传来秦起有些焦急的声音。
“小青是他们的人，老杜这个混蛋竟然被一个婊子给迷住了，透露出我们有物证的消息。这还不明显吗？就是那个混蛋干的。”
“你这么去能干吗？太危险了，赶紧回来！”秦起还是很着急。
“我自有分寸。”南宫燕不再废话，直接挂掉了通话，加大油门，“轰”的一下，警车开上了那盘旋的山路，向着羊堡前进。
恰在这时，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原野上跳了上来，展现了它的威力。丝丝缕缕的红光投射在这片大地上，让这肃杀的冬日有了些温暖。而南宫燕的这辆红色警车，此刻闪烁着金光，无畏地向着羊堡进发。
羊堡的选址极佳，它总能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苏醒过来，向外界展示着它古老而强壮的身躯。而这里守门的大汉们，也是极其强壮而凶悍的。
在羊堡执勤有些辛苦，因为这里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二十四小时都不能松懈。虽然这几年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也想不出小镇上会有什么人能对羊堡产生威胁，但羊堡就是羊堡，它从来都不愿意松懈。
清晨那缕缕阳光射来时，门口的两个大汉便打开门卫室的门，走了出来，接受这圣洁的光芒洗礼。壮硕的身材外，是一件厚实的棉大衣，裹成了圆桶状。他们哈着气，暖和双手。哈出的雾气在空中停留了几秒才散去。
山路上传来的引擎轰鸣声让他们愣了一下，他们想不出来谁会在这么个大清早将车开到这里来。谁有这个胆子？再说，自家主人家里昨夜并没有车出去，自然也不会有车回来。莫非是羊堡的客人？谁会这么大清早来？
闪烁的警灯在最后一个拐弯处亮起时，更让他们吃惊，这来的竟然是警察。而警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大铁门前，随着车门的打开，伸出一双大长腿时，他们却是笑了。原来这大清早的，竟然来了一个漂亮的女警。不过，这女警脸色不太好。
“南宫警官，这么大清早的，你大老远跑来，也不怕冻着。”一个门卫哈着气，笑着上前问。他看着眼前这漂亮警官，这冻了一晚上的心便活动了开来。
“少废话，你让那只羊给我出来。”南宫燕没有好脸色。
“这……我们家主人出门不是还没回来嘛，还要过几天才会回来。”门卫显得为难。
“放屁！我知道他在家里。”南宫燕上前几步，指着那羊堡大声喊，“克鲁斯－羊，你这个混蛋！都是你干的好事，有种你给我出来。为什么不敢出来？出来！出来啊！”
羊堡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音。
两个门卫上前几步，刚好拦住了南宫燕的去路：“主人真不在家，你还是回去吧。”说完，便伸手拦住南宫燕，不让她再接近铁门。大铁门那儿，边上有个小门此时正开着，而南宫燕去的方向正是那开着的小门。
“让开！”南宫燕看到两人伸手拦住，非常愤怒，虽然两人体形比她更大，高了一个头，但她毫无惧色，又往前跨了一步。
那两个门卫自然不会让她过去，伸手便来挡她。南宫燕眉头一皱，看着伸过来的两只手，忽然退后一步，右手一伸，拉住其中一只手，顺便一扯，便把其中一个给扯了过来。右脚起处，狠狠地踢在了那家伙的裆部。
“哎哟！”那家伙受不了那疼，瞬间就捂着下体，躺在地上直哆嗦。
而南宫燕并没有停下动作，一脚踢出后，顺势一个转身，就欺进了另一个门卫的身前，一个肘击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小腹上，痛得他弯下腰来。而此时，南宫燕的手刀准确而有力地击中了他的咽喉软骨处。
很快的，两个强壮的门卫就被这几拳几脚给打趴了，一个捂着下体，一个捂着咽喉，一时起不身。南宫燕轻蔑地哼了一声，便穿过两人，走向了那道小门。她今天，要找到这个叫克鲁斯—羊的混蛋来说说理。
小门近在眼前，而门内门外的分界线就在这条门框上。门内，就是羊堡的私人领地。到了门口，南宫燕却是犹豫了一下，伸出去的右脚在空中停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跨过了那道门框，踏在了羊堡的领地内。
“砰！”一声沉闷的步枪声在羊堡内响起，打破了这份寂静。一粒子弹落在南宫燕右脚的前方三寸，它进入了泥地，激起一蓬尘土，被初阳染得通红。
南宫燕站住了，左脚没有跟进去。她抬头看向羊堡，那里还回荡着刚才这声枪响，她的眼皮跳了跳。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南宫燕觉得额头有些凉。她知道自己沁出了一些汗，那是汗水带来的凉意。在这儿，法律是禁止外人随便闯入私人领地的，就算自己是警察，但在没有正当公务的情况下，擅自强闯私人领地也是违法的，主人有权自卫。
“砰！”又一声沉闷的枪响，子弹又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南宫燕的右脚前方，和上次差了一点点，看来射击手枪法极好。而在她身后，两个门卫已经恢复过来，正从地上站起来。
“哼！”南宫燕飞快地抽出右脚，转身向着警车走去，经过那两个壮汉时，看都没看一眼，却吓得那两个家伙往旁边闪了闪。
很快地，警车一个大甩尾调了头，飞快地离开了羊堡。
羊堡内，克鲁斯－羊收起了手中的狙击步枪，笑了笑，似是极高兴。然后，他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块新鲜的还在流血的肉，扔进了一个大铁笼子。
铁笼子里，几只看着温顺的大兔子忽然露出了尖齿獠牙，猛地扑上来争抢起这块鲜血淋漓的肉来。而笼子上方，一排骨头开始相互撞击着，发出“扑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