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不当圣贤,便为禽兽”

01

咸丰二年六月,天气已是越来越热,在烈日之下随便走上两步,都会大汗淋漓。

旷迹无人的官道上,正滚滚驶过一辆马车。

车里空间狭小,兼之日头正盛,实在是闷热得紧。

那位官老爷却像一点也不惧炎热似的,不断催促车夫赶路。

他心忧如焚。

原本,他奉旨前往江西,去担任今年的乡试主考官一职,没想到半道上却收到了母亲逝世的消息。

生养之恩大于天,他有今日地步,全赖幼时母亲谆谆教诲,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让她享几天福,竟就···

40多岁的人了,在官场的这些年,他渐渐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悲愁不落半滴泪。

收到噩耗以来,他一直都很镇定,镇定地安排工作,镇定地差人回京告假,镇定地赶路···但这份镇定并没有让他心中悲伤减少半分。

终于回到了家中。

白幔满屋,哀哭不断,他的老母亲就这样躺在棺中,再不会醒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忍了一路的泪,终于簌簌淌下。

02

依稀还是少年时, 他念书不肯听先生话,撕了课本扯了书包逃回家,父亲抽出鞭子就要打,母亲扑在他身上,紧紧抱着···半夜醒来,看见母亲房中一盏枯黄的灯,一针一线缝补着他的书包,将他扯烂的书本一页一页粘好。

从那时起,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做万人之上,孝敬母亲。

他是家中长子长孙,更是千万双眼睛都盯着的朝中官员,才落下两滴清泪,他便又站起,恢复了往日庄严模样,开始张罗一应后事。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高叫,一个传旨的黄门落马进来,竟是皇帝圣旨驾到。

一家子素布麻衣的孝子赶紧跪下接旨。

他跪在最前,战战兢兢听宣。

那圣旨上说,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数年,涂炭生灵,朝廷剿而不绝,今令吏部左侍郎丁忧期间,在湖南督办团练,组建乡勇,练兵地方,剿灭贼寇。

他接旨,谢恩。

宣旨的太监已走了许久,他握着那道诏书,仍在呆立之中。

他为官十数年,虽屡屡升迁,但离朝堂大员,却总有两步之遥迈不过去。这道圣旨,或许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名垂青史、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读了40年圣贤书,从来没有提过长枪,挎过大刀,更不读兵法,不会武事。

以文人而掌兵权,他是大清第一个。

以这道圣旨为转折点,他的人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之前,他籍籍无名,和每一个热衷功名梦想做官的年轻人一样,读书取仕,一步一个脚印;在这以后,他平匪乱、剿捻军、办洋务,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功在千秋。

他叫曾国藩。

03

在笔者的印象当中,晚清四大名臣里,李鸿章近神,左宗棠近妖,张之洞近人,曾国藩近圣贤。

曾国藩作为晚清名臣,真正地显名于世是在太平天国起事之后,他在家乡湖南一带组建湘练团勇,后成为名噪一时的湘军。

但洪秀全起义已是1851年的事儿了,曾国藩发布著名的《讨粤匪檄》时,已整整44岁,早过了不惑之年,走完了人生的大半。

大器晚成这个词,用在曾国藩的身上最为确切。

在这以后,他镇压太平天国、追剿捻军、主办洋务,批贪腐、治乱军,力挽狂澜,救局势于危急,扶大厦之将倾,成为中兴之重臣,千古传名。

但这些,都是他人生的后半段,在44岁以前的事儿,却绝少有人谈起。

即使是那位擅写人物的唐浩明,写成名作《曾国藩》时,也是从中年开始写起的。

受这些著作影响,我们头脑里的曾国藩,似乎永远是穿着顶戴花翎,须发花白的老者,却忘记了他也年轻过,也曾是翩翩少年郎、白衣佳公子。

有人说:少年不读曾国藩,读懂已不再少年。

那少年时的曾国藩呢?这位一生波澜壮阔的晚清名臣,年轻时又该有怎样不凡的经历?

04

关于曾国藩的故事很多,传奇更多,把各种民间传说整合起来,绝对比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网络小说更离奇。

第一个传奇,是从他出生前就开始了的。

那是嘉庆十六年(1811年),曾国藩的祖父曾玉屏还健在。

半夜醒来,出门解手,曾玉屏忽然看见一条巨蟒盘桓在半空之中,缓缓靠近曾宅,绕着屋子爬行了一周,进了大门。

他清楚地看见那巨蟒吐着长长的信子,嘶嘶作响,两只血红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一声惊叫,出了一声冷汗,再定睛看时,却发现自己是在自家房间里面,安安稳稳躺在床上呢。

原来,是南柯一梦。

曾玉屏感到蹊跷,睡意全无,披衣而起,到了庭院中。

正是三更时分,月明星稀,曾老太公正信步走着,忽然看见地上一条黝黑大蛇,左右蠕动,这不是梦中的场景吗?

曾玉屏吓了一跳,正欲喊人,却发现原来是一株老藤的影子。

他长吁一口气,准备回屋。东边院子里却吵吵嚷嚷起来,原来是他那十月怀胎的长子媳妇儿作动起来,就要分娩。

一院子的人都惊醒了,吵吵嚷嚷闹到天明,儿媳妇终于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老伴将孩子抱到他面前,只见那娃娃红里透白,皮肤也皱皱巴巴的,紧闭着双眼。

曾玉屏大喜,抱过孩子,那娃娃立刻就“哇哇”哭起来,小眼睛也睁开了,在怀中不安分地蠕动。

曾玉屏喜得长孙,高兴极了,联想到方才梦境,他越看小孙儿的眼睛越像方才梦中巨蟒,当即就断言说这孩子手脚有劲,哭声嘹亮,将来定有出息。

他把梦境与家人说了,又领着他们去院子里看那藤影,家人纷纷说:“这孩子定是那巨蟒转世啊!”

曾玉屏道:“昔年郭子仪降生时,他的祖父也是梦见一条白蟒进家门,日后郭子仪果然成了将帅之才,今夜蟒蛇入我家门,我看这个孩子定然不凡,我曾氏门第,从此要发达了!”

这个孩子当然就是曾国藩,他长大以后,也果然成了威名丝毫不逊于郭子仪的名臣。

有意思的是,由于曾国藩后来得了一种皮肤病,患处皲裂如蛇皮,所以他自己也对蟒蛇转世之说深信不疑。

05

7岁那年的正月,母亲带着曾国藩去外婆家做客,行经一条大河,一家人坐在小船里。冬日的寒风很烈,河水也冻得清冽。

曾国藩自幼家教很严,不太出远门,在船上当然不肯安分,扭扭捏捏,一会儿从船头跑到船尾,一会儿又把手伸进河水中搅动,不一会儿就把小手冻得萝卜般红肿。

母亲江氏不断呵斥他,生怕他掉进水里。

船行到一股激流处,摇摇晃晃十分不稳,曾国藩年少贪玩,丝毫不觉得危险,反而鼓掌大叫。

正在这时,江氏看见一条大蛇往他们的船游来,不由得惊叫一声:“蛇!”

船猛然一歪,曾国藩脚下一滑,竟掉进了水中。

江氏吓得眼前发黑,当即就要跳进水中救子。

河水冰冷,曾国藩被湍急的水流冻得哇哇大哭,正巧这时不知何处飘来一根大树枝,他紧紧抱住,这才得救。

被救上船后,同乘的表哥江贵说道:“表弟福大命大,将来必有出息。”

江氏仍在犹疑:“明明是一条蟒蛇,怎会成了树枝?一定是那蛇变成了树枝来救我儿的性命,我儿本就是蟒蛇精投胎。”

06

曾家号称是宗圣曾参的后人,书香传世,按家谱排辈,曾国藩应是曾子的第七十代孙。

但曾国藩出生时,曾家并不显赫。

曾家世居湖南长沙府,祖辈以务农为生,算是小地主家庭,生活较为宽裕。

祖父曾玉屏虽少文化,但阅历丰富,对子孙的学问十分重视,也因此教出了一个“大界曾氏”几百年来第一个秀才,也就是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曾氏家族从此科门大开,之后的几代子孙,进士、举人多达二十余人。

不过曾麟书并不是什么天生聪慧之人,他屡试不第,屡败屡考,考过十次童试,都名落孙山,终于才在43岁那年考上了,得以进入县学做生员,这个成绩,只比他儿子曾国藩早了一年入县学而已,可谓是“父子同窗”。

作为长子长孙的曾国藩,祖父辈寄予了他很高的期望。曾玉屏给他起乳名叫“宽一”,“宽”者,代表宽怀雅量;“一”则代表即忠诚、有恒,可以说,这个乳名也恰恰代表了曾国藩一生的性格。

在当时来说,普通百姓要出人头地,唯有读书取仕这一条“正路”。

在长辈的教导下,曾国藩自幼就读圣贤书,学老夫子,五岁启蒙,六岁入家塾“利见斋”读书。

据湘乡县荷叶塘一带传说,小时候的曾国藩长得和蟒蛇很像:他少年老成,走路很慢,言语迟缓,长着一双倒三角的眼睛,似张未张,却充满光泽,颇有“鹰视狼顾”的模样。

他的性格也跟蛇很像,非常记仇,睚眦必报。

他父亲曾麟书是个教书先生,去别人家做疏失时,偶尔也会带上曾国藩。9岁那年,他和父亲去桂糖的一户人家,不知怎么和主家的小孩吵了起来,那主人疼爱自己的孩子,当然破口大骂曾国藩。

曾麟书靠人家给工资,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只会连连道歉。

小孩子自尊心强,曾国藩年纪小没法反抗,就默默地把仇记在了心里,散学回家前,打破了那户人家的金鱼缸,弄死了缸里的金鱼,这才消了心头只恨。

07

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曾国藩也有过顽劣不堪的少年时时期。

因为读书没有太大长进,课堂上还爱捣蛋,他在家塾中经常被老师“特别关照”。

捣蛋的孩子多半患有多动症,王羲之也不例外,他的临床症状是——揉纸,新发的课本到了他手里没两天就被揉得跟厕纸一样,因为这个坏毛病,他可没少挨揍。

后来老师想了个办法,把字写在牛皮纸上,于是,他的毛病就从揉纸变成了擦牛皮纸上的字,不把字擦得干干净净不罢休。

12岁那年,他和同村的伙伴在神王庙玩耍,弄翻了神王像,父亲为此骂了他一通,还给神王重装了金身,花了好大一笔钱。

后来为了不让曾国藩出去玩,曾麟书特地把他带到好几里外的定慧庵去读书,每天早出晚归。曾国藩去读书时路过神王庙,就把一根竹棍放到神王像的肩上,说:“我到山里去读书了,你一定要看好我的马,否则,就再把你砸了!”

后来那根他用来当马骑的竹棍有没有丢不知道,只晓得父亲对他的严厉管教还是十分有成效的,年少时读的圣贤书,几乎在后来成为了曾国藩一生的做人准则。

08

几乎所有传奇人物的少年时期也必定是传奇,动辄三岁识千字, 五岁背唐诗, 七岁熟读四书五经, 八岁时精通诗词歌赋···

但现实中,往往这样的天才儿童最后都会变成方仲永,像武林外传里的吕秀才那样——“二十五岁穷的连饭都吃不饱,把祖产卖给湘玉开客栈。”

反倒是一些年少时资质平庸的人,长大后竟有大出息。

最著名的,当然是“不会做小板凳的爱迪生”、“搬了三次家才肯读书的孟子”、“高考只有17分的马云”这些故事咯。

曾国藩是真正的大器晚成之人,所以他的少年一点儿也不出彩。

一个流传非常广的故事是这样说的:

少年曾国藩在家里读书,有一篇文章他读了很多很多遍,可就是背不下来。他就一遍一追地读,一遍一遍地背。

没想到这天晚上家里进了贼,那贼躲在梁上,就等着曾国藩读完书睡觉去,好下手偷东西。

可曾国藩人笨,却够勤勉,背不下来就不去睡觉。

贼人等到后半夜,实在等不下去了,十分生气地跳出来,对曾国藩大骂:“就你这么笨还读什么书?我听几遍就会背了!”

于是贼人将那篇文章从头到尾地背诵了一遍,然后扬长而去。

09

许多年轻人都不喜欢曾国藩,因为他太稳重,太老气横秋,太脚踏实地。他不够聪颖,也不会抖机灵,更没有少年天才式的意气风发。

换句话说,曾国藩是个庸人。这个“庸人”不是指最后的功绩,而是说他的起点——曾国藩是一个资质平平的人。

就像这世上几乎所有的少年人都会喜欢那个有着天才般不羁灵魂的楚留香,却甚少有人会崇拜鲁钝的郭靖。

楚留香名动江湖,也不过得个“盗帅”美名,郭靖一生只守了一座襄阳城,却能成为真正的“侠之大者”。

很显然,曾国藩是属于后者的。

曾国藩是所有庸人的楷模。

他成就理想的道路,没有少年天才,没有仗剑天涯,更没有红烛佳人。

当然,比起屡试不第的父辈,曾国藩仍旧是幸运许多,他15岁那年应长沙府童子试,名列第七;21岁考取秀才;23岁进入岳麓书院学习,同年应湖南乡试,中第三十六名举人。

这已经是曾家三代以来的最好成绩。

不过一年之后,他去京城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曾国藩并未放弃,次年再参加恩科会试,还是没中,只得灰溜溜地返回长沙。

落第后的曾国藩并没有放弃理想,反而更加勤勉用功。

27岁那年,曾国藩再次参加会试,终于成功登第,殿试位列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并成为军机大臣穆彰阿的得意门生。

自此,他一步一步地踏上仕途之路,为他辉煌灿烂的后半生迈出了第一步。

曾国藩的一生从来没有过一步登天的好运,考上进士、正式踏入官场以后,他也是按部就班,一层一层往上升。

从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到两江总督、武英殿大学士,他用了整整30年的时间。

10

比起他在官场上的叱咤风云,人们似乎更关心他为人处世的哲学,他修身律己,以德求官,礼治为先,以忠谋政,号称千古第一完人,中国最后一个理学家。

但事实上,他也只是一个常人。

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曾国藩并不是真正“存天理、灭人欲”的刻板理学家,他也曾年轻愤青过,他也有七情六欲。

世人所熟知的曾国藩,在妻子面前是一个好丈夫,在子女面前是一个好父亲,在军营里是一个好长官,在朝廷是一个好臣子,在衙署是一个好上司,似乎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没有欲望,从来都圆滑板正。

意外的是,这样一个规矩谨慎的曾国藩,却也有过少年荒唐模样,比如——狎妓。

曾国藩在文学书法上的突出成就一直被他在政坛的重大影响所掩盖,但他的字写得的确不赖,文采也好。

他自己就十分得意自己的对联写得好,每逢大小事总要写幅对联纪念,被收录进《曾国藩全集》的楹联当中,题材多种多样,有山川名胜、喜庆春联、题赠友人等,尤其是挽联写得非常出彩。(笔者表示:这算什么特异功能?)

道光年间,在京师的湖南人中流行一种说法,只要哪里死了湖南老乡,有两个人必然出场,一个是新宁人江忠源必定到场吊孝,一个是春风得意的官场新秀曾国藩必定撰送挽联。

在多达几十上百条的挽联当中,有两条格外出彩,倒不是他写得有多文采斐然,而是他题赠的对象,是两个妓女。

自古文人与名妓这两个词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毕竟“悲骚文人客,风流诗词人”嘛,白居易、柳永、元稹等古代著名诗人,都是以写狎妓诗名留青史的。

曾国藩也是个文人,他会写狎妓诗,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一向我们的印象当中,曾文正公都是最一本正经、不近女色的代表人物,似乎他天生就该没有七情六欲的,所以当笔者读到这两幅颇带香艳意味的挽联时,还是小小吃惊了一下。

这两幅挽联,一幅是送给妓女大姑的:

“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销魂。”

另一幅,是哀妓女春燕:

“未免有情,对酒绿灯红,一别竟伤春去了;

似曾相识,怅梁空泥落,何时重见燕归来。”

这两位妓女是何许人?与年轻气盛的曾国藩又有过怎样缠绵悱恻的故事?

不知道,查不到。

年轻时候的曾国藩是个社交达人,他天性喜欢热闹,也喜欢交朋友。

刚到京城那几年,他到处去参加老乡聚会,喝酒吃饭、下棋听戏,自然也免不了像现在的年轻人聚会一样,唱K泡妞儿。

在狎妓文化颇为发达的社会背景下,曾国藩这样有文化的嫖客爱给心爱的烟花女子写两首歪诗、吟几句楹联,也并不是伤大雅的事情。

台湾出版的《晚晴楼联话》还收录了曾国藩送给妓女“如意”的楹联:

都道我不如归去,

试问卿于意云何。

还有一幅写给一个叫“马掌”的妓女:

马上琵琶千载恨,

掌中歌舞一身轻。

11

唐浩明在他的小说《曾国藩》里如此描述:

曾国藩并不是一个六根清净得完全不思女人的苦行僧。年轻时,他也曾对歌楼舞女有过浓厚的兴趣。

湘乡县城挂头块牌的粉头大姑死的时候,曾国藩还为她送了一副风流挽联:“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销魂。”

进京后,他想到自己贵为天子门生,言行要多加检点,后拜唐鉴为师,做了理学先生的门徒,更加规规矩矩,谨言慎行,自觉地将歌舞声色摒弃于千里之外了。

带勇之后,他立志要事事身先士卒。兵勇久离妻室,又手握刀枪,故历朝历代,军纪再严的部队都不可能杜绝奸淫。

曾国藩决心把湘勇练成一支军容整肃的曾家军,先从自己做起,不近女色。欧阳夫人劝他,不少分统、营官自己想带女人,也怂恿他买妾蓄婢,曾国藩一概予以拒绝。

曾国藩对原配欧阳氏的不离不弃一直以来备受好评,似乎旧时代的男人个个花心,只剩下曾国藩一个痴情种。

但事实上,曾国藩身边的女人可不止欧阳氏一个。

传言说曾国藩40岁时就已戒了色,但到50岁时,却忽然纳了年仅19岁的小妾陈氏。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他一直患有严重的牛皮癣,夜不能寐,当时他正在安徽练兵,妻子欧阳氏不在身边,所以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来给他挠痒痒。

陈氏的痒痒应该挠得不错,自打娶了她之后,病情果然得到了好转。曾国藩身体舒畅,心情也好,当然肯定男欢女爱的也很和谐,对陈氏也就不错。

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年,陈氏就染上了肺结核,这在当时是根本不发治愈的顽疾,不久之后,陈氏就开始咳血,几个月后就撒手人寰了。

算起来,她和曾国藩在一起才19个月。

曾国藩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陈氏去世后,他不但亲自为她选墓地,还在很多年后依然记得她的生辰八字。

在现今能够看到的曾国藩长达130万字的日记中,这位严肃的老人难得温情地记载了与陈氏的点滴,到了晚年依然记得陈氏是在大年初三那一日开始吐血的···

陈氏死后,曾国藩一直没有再娶,直到57岁时,在一封给儿子曾纪泽的家书中委婉地提到了自己想娶妾的意思。

彼时原配欧阳氏早已离世,曾国藩自己又在直隶总督任上,琐事缠身,有个女人帮他打理家务、照顾身体是应该的,曾纪泽当然不会反对,反而积极地给老爹张罗。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桩由曾国藩本人亲自提出的纳妾事件,最后却不了了之。

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还写信给他,劝他纳妾,他却一笑置之,没有再提了。

虽然曾国藩和那个时代的几乎所有男人都一样,有三妻四妾,有青楼狎妓,但这并不能成为他的污点,也并不影响他是“千古第一完人”。

用现在一夫一妻的道德准则去要求一个一两百年前的人物,本就是不合理的。

毕竟,曾国藩首先是个男人,其次是个青年才子,最后才是那个相片里正襟危坐的小老头儿。

12

虽然曾国藩中年以后,曾经说过:“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 天下古今之人才,皆以一傲字致败。”

但年轻时的曾国藩,还是非常傲的。

不但傲,脾气还不好,换句话说,他和每一个年轻人一样,都是愤青。

曾国藩的老爸考了一辈子试才考上一个小小的秀才,算是科举制度的牺牲品,这也使得他将更多的希望放在了曾国藩这个儿子身上。

所以年轻时的曾国藩,受到了来自父辈的强大压力,规规矩矩读书,认认真真上进。幸不辱命,考得功名。

刚考上进士、初到京城的曾国藩,离开了家乡父辈的严格管教,立刻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了。

他在日记里写道:“日日玩憩,不觉过了四十余天。”

曾国藩的日记虽然每篇的篇幅都不长,但记载得随性而为,甚少美化自己,往往如实写下。

在日记里,他还写过自己看到别人家的媳妇儿或漂亮姬妾,都会“目屡斜视”,偷偷观望;有时候学习学不进去了,就会胡思乱想,“人欲横炽,不复能制”,进而做了“不应做之事”。

做完不可描述的事情以后,他又开始骂自己“真禽兽矣”。

13

从现存的曾国藩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年轻的少年才子曾国藩虽然资质平庸,却也远远优于他湖南乡下的那帮泼皮朋友们,有点“鹤立鸡群”。

这份自傲带到了京城以后,也让他对京城那帮才子名士颇不服气。而那拨出身京宦的新科进士、举人也不太看得起曾国藩这个湖南乡巴佬。

于是一言不合就抡拳头,打了好几场架,其中有两场,还是跟自己的湖南老乡打的,起因都是曾国藩自负本领大,对别人恶语相向,“肆口谩骂,比时绝无忌惮”。

不仅脾气火爆,曾国藩还喜欢吹牛,说话时夸夸其谈,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与人聊天时也要不懂装懂。

他自己也常常反省这个缺点,“客来,示以时艺,赞叹语言不由衷;席间,面谀人,有要誉的意思,语多谐虐。便涉轻挑,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也。”

可以看得出,初入社会的曾国藩,也是一个心性浮躁、满脑子叛逆的愤青。

其实曾国藩的脾气火爆,也可以从他后来发达后的事迹中窥见一斑。

在长沙办团练时,他专门成立了一个审案局,凡有地方土匪、流氓抓进来,不用参照法律就可结案,处理方法只有三种:一是立刻砍头,二是活活打死在棍下,三是施以残酷的鞭刑。

三四个月的时间,就处死了几百号人,曾国藩也因此得了个“曾剃头”的外号。

不过那都是他年近50岁的时候干的事儿了,年轻时候的曾国藩还没有这么暴虐。

14

也许是觉得自己从前的种种劣迹太不应该,30岁那年的某一天,他翻阅自己的日记,顿感羞耻,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开始了对自己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改造。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首先,做“日课”。“日课”这件事是他从小干到大的,也就是写日记,但以前的日记都是随性写两笔,以后的日记要效仿圣人“吾日三省吾身”,把自己从起床到睡觉的所有吃喝拉撒全记下来,时刻与圣人做对比,每晚睡前浏览,进行深刻反思。

此外,他还给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比如每天读十页史书、读点《易经》、练习写作等。

纠正一个坏习惯,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永远都不会是明天。

但改变一个坏习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曾国藩这样一个喜欢凑热闹喝花酒的年轻人来说更不是件易事。

有一天早上,他刚读完《易经》,就想起前日收到了杜兰溪他儿子大婚的请柬,于是就去了。

本想参加完婚礼后下午继续回家读书,但又想到今天是一个朋友何子敬的生日,于是又顺便去了他家给他庆生,酒过三巡,已是天黑。

禁不住大家都要去听昆曲的诱惑,他又跟着去听了曲子,折腾到半夜三更才回到家中,这一天的课业便没有完成。

他为此懊悔了好几天,说是这些朋友的应酬玩乐本都是可以不去的,偏偏忍不住诱惑,自己的意志还是不够坚定啊···

但是,这个曾经经不住一点诱惑的曾国藩,随着年纪渐长却渐渐向“圣贤”看齐。

人成长的道路往往都是相似的:保暖后,思淫欲,淫欲后,思圣贤。

15

1854年,曾国藩发布了著名的《讨粤匪檄》,从此真正走上人生巅峰。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太平天国的长毛军肆虐神州大地,曾经威名赫赫的满洲八旗军早起扛不起大刀长矛。

曾国藩,一个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读书人,毅然挑起拨乱反正的大任,组乡勇、办团练,剿匪寇、扶社稷。

“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

檄文所言,字字掷地有声。

《左转》里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而曾国藩正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

一介书生,三尺微命,真正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理想抱负者,当如是。

他在日记里写:“不当圣贤,便为禽兽。”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盖棺不能定论。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些意志不坚定的时候,有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时候,有爱美色的时候,印象中那个泥塑板一般的曾国藩才变得鲜活起来,也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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