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邻家有个又傻又哑又坏的"巨人",可他偏偏是我的表舅!他整日里不修边幅,蓬头垢面,胡子老长,总是被饭渣和口水粘成一团。虽然不会说话,却见谁跟谁打招呼,比手划脚,叽里呱啦,认识他的人根本不理他,不认识他的人又总会被他吓的撒腿就跑,他却因此开心的手舞足蹈,看着人家逃跑的背影,傻笑个不停。
说他坏,是因为他经常抢我书包里的糖块,还会用小石块砸我,再不然就用那大熊掌般的手猛拍我的背,直到又疼又怕的我大哭着把妈妈喊来,他才傻笑着跑开。那时,姥姥,姥爷还有小姨都还活着,他是他们家唯一一个不用干活只管吃饭的大闲人,傻舅很高,180cm,也很胖,85 kg。
小时侯,爸爸由于工作的原因,经常不在家,家里只剩我和妈妈。他就时常的用砖头砸我们家的墙"咚咚"的响。有一次,小姨和妈妈吵架了,他把妈妈用力推倒在地,用手抽打妈妈的头,我怕急了,只能趴在妈妈的身上大叫道:"不要打妈妈!!!"那一刻,我恨透了那个庞然大物般的没有人性的所谓的"表舅"!
渐渐的我长大了,再也不允许他和他的家人欺负妈妈!妈妈是个记恩不记仇的人,两家的关系相处的也不错。可我还是恨傻舅,每天看到他吃的肚满肠肥的样子,我就生气,姥姥,姥爷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还得伺候着他,每日鱼肉不断,还得喝上两口小酒,稍不如意,便摔盆砸碗的,我们家的墙也成了他发泄的目标。
一次我又听他砸我们家的墙,我冲着他们家就是一阵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心里好痛快!结果却被妈妈狠狠批了一顿,妈妈要我学着做人心胸宽广些,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次向我重申,他是个残疾人,而且还是我的表舅!不过,从那以后他很少砸我们家墙了,而且,他再也不敢用小石头砸我了,因为那次他砸我的时候,我摸了一根木条追出他去500多米,然后抽了他一顿,当然,这事不能让妈妈知道的。
他也有被别人欺负的时候,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一伙小痞子正在逗他,让他学狗叫,叫几声给他几块糖吃。当时我气不打一处来,跑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糖块向着那伙人的脸狠狠的砸了过去,然后撒腿就跑,傻舅这时也不犯傻了,"忽忽"的跟了过来。是啊,他毕竟是我的舅舅啊,我怎么能容忍别人欺负他呢!
“福为祸所伏,祸为福所依"姥姥,姥爷的相继去世,再加上小姨的结婚,傻舅的生活一下子由天堂跌到了地狱一般。没有了爹娘的照顾,傻舅的三餐一成不变的成了馒头,粥,剩菜!不管是夏天发了酶的还是冬天裂了缝的馒头,他都得吃,因为他别无选择,不吃就得饿肚子。
起初小姨夫碍于邻居的舆论压力,还能让他一天吃三顿热汤饭,渐渐的,他让小姨做好一天的饭一下子都给傻舅,至于他吃不吃,就是自己的问题了。傻舅虽傻,但他也有思想,也有一颗跳动的心,他也会经常想念以前的日子,一个人跑到爹娘的坟前大哭一场,那声音好似一只孤独的乌鸦在哀号,让人听着心酸。
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实在咽不下那样的饭菜,他曾好几次在吃饭的时候,一个人蹲在我们家门口。每次妈妈都会默不作声的给他端来热乎乎的饭菜,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妈妈都会偷偷的掉眼泪。
可傻舅毕竟是傻舅,离开家人的照顾,他就无法生存下去,于是他渐渐习惯了看人脸色,学会了干体力活,也学会了承受虐待。傻舅把他青一块紫一块的后背露给大家看的时候,街坊邻居们都默然了,妈妈则狠心的扭头就走,可我却看见了挂满泪水的她的脸。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除了调解和劝说外,大家也都爱莫能助。这一年,傻舅已失去了他红润,油光满面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灰黄,暗淡,消瘦的脸,依然是蓬头垢面,胡子依然很长,胡子上依然粘着饭渣和口水,只是那体重已降到了70kg 。
小姨的去世对我们来说是个意外,但对于傻舅来说则是一场灾难。小姨去世后不久,小姨夫又组建了自己的小家。为了这份家产,他不得不承担下照顾傻舅的义务。可傻舅的日子可想而知了。经常的大将军把门一关就是一整天,傻舅只能在大街上闲逛。
我上班了,有时也会很晚才下班,他常常抢着去接我,因为我总会带些零食给他吃。有一次,他从我手里接过包去,我才发现他那双厚重的大手已变成一双枯黄干裂,又黑又瘦,指甲又长的手。我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放进他嘴里,他还是傻傻的笑,我问他:"好吃吗?"
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然后点点头。我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就是小时候抢我糖吃的那个曾经虎背熊腰的舅舅。他伛偻的身材,蹒跚的脚步,鸟窝般的乱发,忽然,我脸上凉凉的,这就是我的傻舅。那天闲来无事把傻舅叫来,我们两个人一起称体重:我,168cm,65kg,他, 180cm,才不过60kg.
日子就这样简单而忙碌的过着,傻舅也就这样的活着。我要结婚了,大喜的那天,傻舅也特别的开心。他洗了脸,还刮了胡子,也换了件干净点的衣服,虽然胸前的衣服还是被口水浸湿了,但看上去整洁了许多,他还特地理了发。蜡黄的脸上添了丝红润。
他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到哪都碍事,到哪都被人训,可他还是开心的不得了,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着,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蹒跚的脚步也灵活了许多。吉时已到,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坐进了豪华精致的车里。
透过反光镜我又看到了傻舅他那瘦骨嶙峋的样子,与此时的喜庆格格不入,可他依然傻笑着。我让司机稍等一下,打开车门,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将妈妈送我的一枚象征吉祥如意的银币放在了傻舅的手里,这时,迎亲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听妈妈说,这时傻舅的体重还不足100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