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0岁之后,李宗盛写了三首歌。
《给自己的歌》,是弄清原委后的快意决断。冷不防的锋利直白,道尽半生无奈,却止于“岁月你别催,走远的我不追, 我不过是想弄清原委”。从此往事重头越,心中已释然。
《山丘》,是悲怆却也浪漫的英雄主义。纵使越过山丘,已无人等候,面对人生的难也终于敢放胆,不自量力,却至死方休。
《新写的旧歌》,是一场迟来的和解。两个长得像的男人,终其一生,更多的是疏离与沉默;直到小李也变成容易落泪的老李,旧歌新写成,来不及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爸 请你从此安心 待在我的歌……”
2
不善表达的中国父亲。
“比起母亲的总是忧心忡忡,是啊,他更像是个若无其事的旁观者,刻意拘谨的旁观者……”
21岁的小镇青年李宗盛,白天跟着父亲卖煤气罐,晚上四处寻找他的音乐理想。拘谨沉默的父亲,不懂他的孤独与追求,无能也无力帮他,所有关心只能落在那搬进搬出的煤气罐上。
“老炮”张学军,仗义,爱管闲事,从“六哥”到“六爷”,一个逐渐老去的父亲,想要维持自己的尊严,对离家出走的儿子,心里想念,却硬藏着不愿表达;但电话响时,立刻冲过去的举动还是暴露了他的感情,生怕错过儿子的电话。
不管是不善言辞还是嘴硬的不愿言辞,都改变不了爱子情深的底色。
嘴硬、爱面子的张学军,总与儿子碰的头破血流,可他其实内心柔软,对晓波屡屡失望也屡屡再寄厚望。晓波出事后,他豁出老脸、老命救儿子,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去了结。
深情的底色,终究太难察觉。当张学军心脏病发却拒绝做手术,忍痛跪在冰面上以老军刀支撑,晓波才发现父亲深藏的感情。
只是已来不及。
3
在追随和赶超中迷失的儿子。
“到临老,才想到要反省父子关系,说真的,其实在回答自己,敷衍了半生的命题……”
60岁以前,敏感多思、柔情深情的李宗盛,歌里有朋友、爱人、女儿和自己,却从未写进过父亲。这沉甸甸的命题,不到自己也双鬓斑白,怎知该如何书写答案?
幼年时,父亲是高大的。最美的风景是骑在他肩头看到的,最远的路是坐在他二八自行车的横梁上到达的,最初的歪歪扭扭的数字是他手把手教的,那时你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到和他一样高,像他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少年时,父亲的样子是模糊的。生活让他吃力也让他无能无力,他早出晚归不再关心你想些什么、有着什么颜色的梦,你发现他原来能力有限,平凡得可以,沉默、迟疑,你开始思索还要不要成为他那样的大人。
成年后,父亲是想要挣脱的羁绊。你着急的向前,来不及听他的嘉许,更不愿听他的意见,你认为他什么都不懂,落伍、顽固甚至有些可笑,你总是忍不住挑战他的权威和尊严,迫不及待要证明自己比他厉害,虽然他眼里的隐忍让你在某个瞬间喘不过气,却很快就被翻过视而不见。
终于你的人生也过了半,父亲已经老的像一个影子。你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苍老衰弱,他脚步迟缓,看你的眼神躲闪,想说话嗫嚅良久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沉默。你开始害怕他真会像一张旧报纸,几场风雨就清除了他的足迹。你想回到过去,他还是那样高大有力,你坐在他的肩上、他的自行车上,在他的双臂举起落下间飞翔。
“等到好像终于活明白了,已来不及,他不等你 已来不及,他等过你 已来不及……”
李宗盛自言自语的来不及,搅得人心支离又破碎。出走半生,才终于明白,原来一生的足迹都是在围着父亲打转。仰望他,跟随他,追问他为什么这样平凡,要他的认可和让步,着急超过他,拼命向前赶,以为将他远远超过就是终点,最后想回的地方却仍是他的身边。
只是已来不及。
4
冲突、妥协与和解。
“”我早已想不起 吹嘘过的风景,而总是记着他 混浊的眼睛,用我不敢直视的认真表情,那么艰难地挣扎着前行……”
不会表达的父亲,在追随和赶超中迷失的儿子。老李和小李相对以沉默,张学军和晓波势同水火。
父与子,血脉相连的两人之间,像隔着一面透明玻璃,望得见,却难以靠近。冲突的价值观,难以妥协的骄傲,将他们分立江河两岸,终其一生都在远离和靠近中挣扎寻找,找到了成为知己,找不到变成了甲乙。
李宗盛找到了,在他60岁的时候,半生的积累,终于用一首歌跟父亲讲和,补上了藏好的心上缺的那个角。
晓波也找到了,一场“患难见真情”,让父子俩最终走向彼此。张学军倒下了,晓波开了间酒吧,却布置成了张学军喜欢的样子,太师椅上铺一张虎皮,正中间挂一块聚义堂的匾。晓波十几年不叫“爸”,却教会了张学军留下的鹦鹉喊“爸爸”。
每个儿子,都在怀疑、反抗父亲中成长,又在理解、怀念父亲中成熟。
60岁太晚,“共患难”太悲情,来不及太遗憾。
“我当这首歌是给他的献礼,但愿他正在某处微笑看自己,有一天当我乘风去见你,再聊聊 这歌里,来不及说 的千言万语,下一次 我们都不缺席……”
也许,这一刻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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