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作行云入梦来

                 

        给侄子讲了个笑话,有个耳背的老奶奶,总是听错了音,闹笑话。人家说一种化肥"过磷酸钙",她听成了"玻璃碎块",大家哄堂大笑,她又改口成了"算来算开"。侄子听后笑得前俯后仰,我却泪流满面,这个老人就是我的奶奶。我知道,我又想奶奶啦!

        奶奶离去已经十四年了。这么些年,我常常想起,却又未曾提笔写她,我不知道从哪里写起,才能抒写我对她长长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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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她活着,该有一百多岁了吧。她属马,高高瘦瘦的,姣好的面容,一口的假牙齿,不吃饭时,取下假牙,嘴巴瘪瘪的。小时候,弟弟淘气,把奶奶的假牙藏起来,奶奶只好一努一努地啜着食物,惹我们哈哈大笑,奶奶也不恼。从记事起,奶奶就一头银发。我总爱坐门槛上看奶奶梳头,她用木梳子蘸水一下一下地梳理长发,绾成一个髻,用发网网住,然后插上银簪子,收拾得干净利落。奶奶原来有四根银簪子,有一天夏日午后,我和弟弟用各种药水草汁混合制作了一瓶"毒药",趁奶奶午睡,悄悄拔下一根银簪子当试毒针。结果银簪子没变色,却被我俩给玩断了,我们害怕极了,偷偷藏到墙洞里了。后来还是被找着了,但奶奶也没责打我们。现在想想,其实奶奶当初怎么能不知道是我们干的呢?

        我和弟弟小时候顽皮。出门买酒,会半醉着被奶奶背回家;学母鸡孵蛋,坐坏了一筐鸡蛋;捉迷藏躲在谷仓里睡着了,吓得奶奶哭着用长篙子在水塘里捞;把藏了一冬的菜籽撒在床底下看它们发芽……奶奶从来不恼不怒,宠着惯着我们,让我们快乐长大。只有一次,我们偷偷出门玩水,也学那些大男孩一样从桥上跳入水中,姐姐差点呛水淹死,奶奶才回家把我们仨结结实实用山油刺收拾了一回,让我们狠狠地长了记性。

        奶奶命苦,从小没有了娘,十五岁许了人家。未过门,因为一双大脚,那未婚夫悔婚。直到二十岁才远远地嫁给了长她十来岁的爷爷,当了青春期叛逆少年的后妈。无论怎样都温暖不了被舅家教唆着耍赖的继子冰冷残酷的心。爷爷的护犊情深和多疑 ,给了她无尽的伤害,尽管后来她也生了儿子,但她和爷爷的感情十分淡漠。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分开住在两个儿子家,老死不相往来。我不知道她的情感世界里,该是如何的孤单和无助!她寡言也木讷,与人不争不辩,只埋头默默做事。她信佛,一生吃素。把她婚姻的哀伤和苦难寄托在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念经和烧香拜佛中。每日晨起暮落,她必虔诚地净手焚香,闭目磕头默念,这时候,谁都打扰不了她。每逢初一十五,她必出门去佛堂和一帮老太太一起念经,带回些果子糕饼来哄我们吃下,以期脚手年健,聪明伶俐,读书快进。我们家楼上小小的角落里成年弥漫着香烛的味道。多年以后,我长大成人,每每踏入寺庙,总爱闻闻这种熟悉的味道,我不知道这跳跃的烛光里,袅袅的烟雾里,是否藏着奶奶慈祥的笑容?

        那些轻摇小扇扑蚊蝇的漫漫长夜里,是奶奶在哄我入睡;弓背弯腰,对着针眼怎么也穿不进线的,是奶奶在为我们缝补衣服;提着扫把,急匆匆赶路要给孙子做值日的笑话还在弟弟的小伙伴们口中流传;端着洗衣盆笑盈盈从河边埠头向我走来,系着围裙在灶台上满头大汗忙碌的模样分明历历在目,可她,却已在天上十来年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努力不去想念她,却又无时无处不去想念她。老街蹒跚走过的相似的背影,电视镜头里一双皱褶的老手,小巷深处废弃的一把竹椅……都足以让我陷入思念的深渊中。无数次睡前祈祷,期待着梦中与奶奶相逢。可是,十四年了,一刻都不曾有过。奶奶,是我思念不够,还是你飞得太远,竟让我们无法梦中相逢?那就继续思念吧,只愿天国如仙境,更盼奶奶化为神!(2017.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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