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流水，我是微风——2020年母亲节

    1993年夏天，我爸的病已经很重了，我妈几乎一天24小时都守在病房里。那个时候，我每天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后就会站在卧室窗户边上朝楼下张望，一看就能看两个小时，直到睡觉前。我在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影子就是我妈。直到现在我还能回忆起她当时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烫着一头大波浪，很有精气神儿的走进院子。因为这个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以至于27年过去了，我居然常常想不起我妈现在的样子。

      我爸从发现得了癌症到去世整整10个月，印象中我妈一刻都没离开病床，几乎10个月都没怎么睡觉。有一次她回家来看我，我躺在沙发上，她在照镜子突然转头问我：“你知道爸爸得了什么病吗？”我已经11岁了，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样子说：“不是慢性胃炎吗？”她回过头去一声没吭，但是我从镜子里看到她涨红的脸，几乎要落下的眼泪。我别过头去，把脸埋进沙发靠垫上装作准备睡觉的样子，眼泪就流进了心里。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开始什么都不对她说了吧。

      我爸走后，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似乎每天只为一件事活着，就是怎么让我吃好。我们几乎零交流，我的内心活动对于她应该是无法想象的，而她，我也从不想了解。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上学，做作业，变得自私敏感，很缺爱。1999年的冬至，深夜补完课她来接我，很冷，路上她用大衣裹着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问她：“妈，这是不是就叫做相依为命？”她几乎哽咽了，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这件大衣记得吗？是你爸92年去上海出差买给我的。”当时我一算，她穿了快7年了。直到2017年搬家时，我发现这件大衣还静静躺在她的衣柜里已经25年了。

    我们彼此支撑过了16年，我有了自己的家，结婚那天因为车队出了点小插曲，她没来得及赶上婚礼现场，后来想想她是不是有意为之？

      再后来，我发现我妈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老了很多。突然某天看她走路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词语就是“老态龙钟”。突然某天她已经忘记应该吃哪顿药今天是星期几。她也总是记不清电视上那些明星的名字反反复复问我这是不是谁谁谁？一度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老年痴呆了？她和我说话总是小心翼翼害怕触动我的神经我会发脾气，她也总是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唠叨那些我觉得很烦的叮嘱。

      等我也有了女儿，当小家伙第一次冲我发脾气说：“和你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一瞬间，这么多年以来，无数次跟我妈吵架、冷战、回避的场景，一下涌进我的大脑里。我终于懂得她这么多年一直是怎么想的，都是她在主动修复关系。我跟她的关系走到今天，包含了她暗中多少妥协和努力。突然我就明白了，所有的关系都是一样。你以为你在一段关系中轻松、做自己、追求自我、为所欲为，而你没有看见，对方在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父母想念子女就像流水，一直在流

而子女想念父母就像风吹树叶

风吹一下，就动一下

风不吹，就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