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芳华"

        最近电影《芳华》热播,于是引发人们对“刘锋”善良的讨论,对何小萍受歧视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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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刘锋”的善良,不是对“善良”的嘲笑,而是一个阶层对另一个阶层的蔑视和不屑。试想如果高干子弟陈灿对身边人的帮助,就肯定没人敢歧视,估计受帮助的人一定感恩戴德、受宠若惊和无尚荣耀,而何小萍的受歧视也是生活的矫情,甚至抗争成了精神病,实在脆弱。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斗争,就有勾心斗角的强对弱的歧视。如果这些主人公到我小时候的农场体验生活,一定会感觉自己的“苦难的芳华”岁月实在是不算啥。

      在故事叙述的七八十年代,也是我的“芳华”岁月,虽然比主人公小十来岁,但剧中林丁丁还为不吃饺子爱吃面条而苦恼,我真的肚皮要笑破,我们那时可是只有过年才有饺子吃,平时能改善生活是很隆重的事。妈妈要早上七八点搭车去二三十公里的团部,买来肉都下午四五点了,吃到嘴里就晚上九点十点。在我十岁前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吃不饱和吃饱了,而能吃饱时日就是在六七月份、麦收之后,全家总动员去到地里捡拾收割后落下的麦穗。每当在水果店里看到红通通的苹果、碧绿的西瓜、黄澄澄的梨,他人闪现的一定是对田园生活的美好遐想,而我却是满满的酸辛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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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所在农场在独克公路边上,当地的地理优势是种西瓜,而克拉玛依和独山子的石油单位采购我们那儿西瓜则是常事。于是只要有这样的大主顾,那可是父母天大的喜事,全家总动员为买家摘瓜、背瓜、过称,搬上车。家里每个孩子都是棒劳力,父母地里挑选成熟的西瓜,孩子们则三个五个一袋地抢时间背,“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西瓜硬硬地硌背,汗水成河般流过眉毛,流到嘴里,瓜地植物蒸发的闷热气团让人窒息,偶而刮过的一丝凉风简直“胜却人间无数”。遇到不好的年月,辛苦一年还要“倒挂”,年终反而欠农场很多钱。

        这样艰苦的生活让不少人逃离农场,我和姐姐也在这样想。而家中的“土皇帝”——妈妈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希望我和姐姐长大后能在农场嫁个好人家,既能减少她的支出成本,又能让她快速收益,还有个撑腰的当地势力。因此,妈妈时常给我们树立的榜样就是邻家的哪个女孩嫁了个保管员,给丈母娘送月饼都是一乌苏啤酒箱一乌苏啤酒箱,给丈母娘偷的化肥,种地薄膜一车一车,哪个女孩嫁了加工厂厂长孝敬丈母娘的羊是一只一只的,牛半扇半扇,粮油更是最好的。最不济就是小学毕业的小慧,一天给娘家放羊放牛也都是一年挣不少,而男朋友更是免费劳力。这样的牢骚到我和姐姐都考上高中就变成了愤怒。我们稍有不当,妈妈更是咬牙切齿地哭:“我上辈子欠你们的,让你们俩个烂仗来收帐。”甚至直接怒骂:“读读读,读老了,就嫁不出去了。”面对自己亲生母亲的咒骂,那时真是苦水往肚里咽,不敢反抗,只有默默承受。只恨自己命苦,父母带到这个世上,只是她收益的砝码。

        2011年我去幼儿师范改内高班作文《某某我想对你说》,一个农场的考生,写到父亲是当地的兽医,母亲是种地的。“我真想不明白计划生育那么严,他们是怎样躲过国家基本国策,把他们兄妹四人带到世上,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于是讲了他丢了校服,父母不给钱买,而班主任为了不给班里扣分,将无人认领的又脏又破的校服给他,没钱的他只能穿着那堪比抹布的校服屈辱地生活。学校各种活动更是不敢参加,因为置办活动的行头没法向父母张口,文章结尾是“父母,我恨你,是你们只图一时的快乐,把我带到世间过屈辱的没有尊严的生活。”读到这里我顿时泪流满面,这孩子不正说出我心中的呐喊。那一天剩余的时间里,我一直是泪水涟涟地批阅作文。

        农场女孩改变命运,不单有来自家里的压力,还有来自外界的嘲讽,邻家一个多事的阿姨见我就嚷嚷“咱农场谁像老庄家的俩妮,上学都上老了,将来咋嫁人呢?”高中住校生活更是可怕,下晚自习后一二点,总有性变态者,站在女生宿舍窗外,脱了裤子,晃动着他男人的下体,脸在窗户上露着诡异的笑,这个场景不仅让我时常做噩梦,也破灭了我对一切异性的好感。

      住校还让我烦恼的是自己总是丢钱丢物,不是我马大哈,而我就是《芳华》里的何小萍,是群体中受排挤的那个。因为我拼命要读书,总在熄灯后还要看书,打扰某一两个知道自己升学无望、只是混日子同学的安逸生活。尤其一次我刚蹲身在火炉上热自己带的油饼,扭脸就看到小红掩护小英正拿我放在床上的菜票,被我发现后说只是看看。我暗笑,菜票谁没有啊,就是想偷嘛。后来听说两人高中毕业后到处打工,生活不太好。她俩的结局让我很解气。而我菜票有时被偷,只能借点钱买,就像《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一定是最后打饭的,而且只能羞涩地光买馍馍。为了逃避这些烦心事,就和姐姐到外面租房,没钱租不了好的,就租最便宜的,比如人家的煤棚或杂物间,一半堆煤或杂物,另一半则是我和姐姐的床和书桌,而且常常一场大雪或大雨,这样的房子就会漏水或坍塌了,于是我们又得找房搬家。我们就是这样不甘地与命运抗争,姐姐考上了石河子医学院后留院工作,我上的师范,都没有实现自己最初的梦想。

      一次女儿问我:“妈妈,你不喜欢教师这个工作,为什么还那么努力?”我说在我人生最美好的岁月,没钱,没有任性的资格。

        这就是我的“芳华”岁月,没钱,认命,但又因不甘而努力地抗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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