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长安飞花美如画卷,姐姐乘着船嫁到严家,为我换来在朝廷谋官职的机会,爹和娘都不懂那么年轻美丽的姐姐眼里的绝望,他们只看见一个又一个红色彩箱的嫁妆。
我看着姐姐坐上大红鲜艳而耀眼的船只,想起她同意嫁人之后泪每一晚都流干流涩,第二日总会有角渍,我用毛巾轻拭掉干涸的角渍痕。对姐姐说“如花美眷的你,难道往后的似水流年真要那样度过吗?”
姐姐总是将我当成未长大的男孩,摸着我长长的发尾,“霖霖,女人的命就是这样,可男人不一样,他们不管年华留得还是留不住,什么时候想对女人出手就出手,姐姐是你的姐姐,也是家里的长女,姐姐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快乐活着。”
贺峻霖十七岁理解姐姐的话,可他并不同意姐姐所说的。女人的命和男人没有分别,姐姐是姐姐,可她也是女人,是如花似玉的少女,是需要男人用爱而爱的女性,不是物件,不是买卖。
姐姐离开后,我开始怨恨父母,拿女儿换来的嫁妆买成了鸦片,我们这个家终究衰散了。
第二年开春,我收拾行囊前往长安,看望我的小侄女。
船刚到长安,姐姐的丫鬟接过行囊开始跟我聊天,我执意要自己拿着。
“小贺少爷,我们严二少爷今天也回来,大家正在为他接风洗尘,夫人说让你去了直接在房间等她,小小姐这会被大夫人抱着去太夫人那边,她在房里给你备了饭菜。”
“环儿,谢谢你对姐姐的照顾。我的小侄女想必十分可爱吧。”
环儿欲言又止,让我内心略感不安,但也没再追问。
太夫人房间跪了一众人,大夫人哭着把刚出生的婴儿抱到母亲面前,那张小脸从左眼角往下颚处都是紫色印痕,自娘胎里带出来,这娘该对孩子负全部责任。
“母亲,这孩子我们要不得,算命的说不吉呀,老爷今年就要升官,儿媳有个想法不如将这女婴放到尼姑庵,每个月给点银子,也算是积德了。”
太夫人看着襁褓里女婴的脸,遗憾无奈,也只能点点头。
贺峻霖在姐姐房里坐不住,出来院里透气,庭院里那颗核桃树葱郁茂盛,和有些凄凉的院落有些不搭。
“你是哪家小少爷,这里是贺夫人处,她不喜人打扰。”说话的人声音慵懒散漫,穿着上乘款式的袍服,腰间别着精致玉佩,“我知道,这里是我姐姐住处,我是今日刚过来看她的,我姓贺,贺峻霖,您是?”对面的人走近了些“严浩翔,很巧,我也今天刚回来。”
严浩翔,严家二少爷,太子殿下的近身护卫,与太子自小结伴而行,一直待在皇宫,今日得空回家看刚出生的妹妹。
此时那位襁褓里的妹妹即将被送走,贺夫人紧赶慢赶终于夺回差点离开的孩子。
跪在地上
“母亲,姐姐,我求求你们,就让这孩子待在我身边吧,她还那么小,离不得我,我可以不让她见外人,求求你们了。”
严浩翔和贺峻霖来到太夫人房间看到这一幕,双双怒从心起。
严浩翔直接扶起贺夫人,贺峻霖搀扶着姐姐,瞪着所有人。
“奶奶,娘,贺夫人没有做错什么,这个孩子更没有,如果你们执意拆散他们母女,就别怪我当儿孙的和你们翻脸了。”
看着严浩翔维护姐姐和孩子,贺峻霖内心深处非常感激涕零。
“姐姐,走吧,带着孩子回你院落。”
看着贺峻霖和贺夫人离开的身影,严浩翔随即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去。
回到贺夫人庭院,姐弟二人对严浩翔鞠躬“谢谢浩翔帮我,我弟弟贺峻霖,想来你们两个应是一般大吧,同为十八岁,一定会相谈甚欢。”
待把姐姐扶进房里,走出来看严浩翔依然没走,并列与他站在屋檐下,“听姐姐说你在皇宫当差,太子那人好相处吗?”严浩翔低头看向贺峻霖,发觉这人眉目清澈,越看越移不开视线。
“问这干嘛,我劝你别来皇宫,不是你这种天真的人能承受的地方。
严浩翔走了,玉佩落在地上,残碎不堪。“等会让环儿把这一打扫,我先走了。”
捡起那残碎玉佩,贺峻霖用自己帕子包裹着,装进了袖口。
走近姐姐房间,“我的小侄女还没起名吧,让我这个舅舅给她赠个小名,叫她阿邪好不好,姐姐?”
姐姐笑容温柔,面孔美丽,看着阿邪,叫着我起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爱阿邪,这个一出生就差点不幸的小可怜。
回到自己房间,我掏出残碎玉佩,想着改天请会修补的师傅修好它。接着在笔墨纸砚间,写满了阿邪。
风一吹,压在下面的纸张露出痕迹,写满了严浩翔的字迹清晰认真。
贺峻霖成为那年的文科状元,毅然辞去官职,在姐姐的帮助下开了学堂,成了长安城里最年轻的教书先生。
时不时会想起严浩翔,拿出玉佩看几眼。小心翼翼不敢与人道,自己竟会爱上一面之缘的人。
爱是什么
他是如何对严浩翔有了爱
又是为何感受到那就是爱
竟然就叭叭地把心交了出去
还把那感觉称之为爱
到底什么是爱。
“姐姐,听环儿说,你近日食欲不好,总是不想吃饭,跟我说说心里话,我们姐弟也好久没畅聊了。”
贺峻霖抱着三个月的阿邪,一边逗弄她,一边看姐姐。
“霖霖,你喜欢阿邪,会对阿邪好,咱们爹娘不是好爹娘,姐姐嫁到严家受了苦,这些话从没对你说,如今你成了教书先生,长大了许多,姐姐跟你说一句话,我太累了,生孩子不是我心甘情愿,阿邪的缺陷更不是我的错,我只是被命运牵着走,走得不平坦些罢了,这些罪咬着牙挺着,总是想多走一天,如今我只愿你跟阿邪平安坦途。”
“姐姐,你这辈子一点都不幸福,严家困住你,把我如花美眷的姐姐变成这个样子,你会恨他们吗?”
“恨人太累,我没有那么多力气了。”
“我帮你照顾阿邪,阿邪一定会幸福长大,姐姐别难过。”
严浩翔和太子来学堂,贺峻霖正准备下课。待学生走完,他在后堂恭迎太子殿下。
“父皇问起你,解出那盘棋没有?”太子抿了一口茶,
“回太子,答案是左三上二”贺峻霖答
“浩翔,把父皇的令牌给他,从今往后贺可自由出入皇宫。”
太子离开后,严浩翔一把拉着贺峻霖走进内堂。
“为什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又是这种坚毅到无法对视的眉眼,贺峻霖低着头被严浩翔强迫性抬起“你的眼睛清澈像水似的,我怕被你看出来。”贺峻霖实话实说。
“看出你这双眼出卖了你早已经爱上我的事实?”
“差不多吧。”
“你不看我的眼睛,怎么能发现我的双眼早离不开你的事实,你这么傻,是怎么给孩子当教书先生,教授学问的。”
被骂傻的贺峻霖望着严浩翔脸,被他吸引,被他下了蛊。
“我们就见了一面而已,严浩翔你怎么会爱上?”
“不是一面,是很多面。”
“啊?”
“贺夫人出嫁那天,我去了你们家,看见你在后院喂小兔子,一身红衣,就像嫁衣似的,雪白的兔子窝在你怀中,你修长手指轻抚着它,对它说话,这样的你令人着魔。”
十七岁我开始做和你有关的光怪陆离的梦
你总是一身红衣,就像朱砂烙我心上
之后我便开始乘船来回往返你的故乡和我的家乡
偷偷看你一眼
又再次离开
“我们这是爱情吗?”
“听好了贺峻霖,我愿与你执手相望天涯,而且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你。贺夫人是你的姐姐,自她进门,我便处处维护她,只因为她是你的姐姐。”
严浩翔回宫,贺峻霖心尖像被蜜裹满,只想着那个人。
贺峻霖来长安五个多月后,贺夫人离开人世。
阿邪便由贺峻霖照顾。
在贺夫人坟前,所有人都离开“姐姐,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就让霖霖完成,替你把阿邪抚养长大,让她做个幸福快乐的女孩。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跟严浩翔走在一起,很幸运,爱着的人刚好爱着自己。姐姐,你这辈子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那个人是谁呢,”贺峻霖顿了顿,又说“我想你了姐姐,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严浩翔随太子出征前线,回来时已经是贺夫人离开两个月之后了。
“怎么不给我写信,霖霖?”这是严浩翔买的一处小院,离学堂只有几步路,方便贺峻霖居住。
这里成为了他们的家
躺在床上的两人披头散发,一个紧搂着另一个。
“影响你打仗,不方便。”贺峻霖散开的乌发在月光下透着白,“傻子似的,咱们阿邪快一岁了吧?”
“老叫傻子,我又不傻。”贺峻霖对严浩翔叫他傻子很不满意。
“好好,以后叫你贺聪明,环儿照顾阿邪不熟练,再给阿邪找个奶娘吧。”
“不用,我亲自照顾阿邪,严浩翔,多想想我和阿邪。”
贺峻霖心里只盼严浩翔能懂,战场厮杀惨烈,想想我和阿邪,便不要那么拼命。
这一走,长安飞花漫天,树叶葱郁又落败,落败又生机,平定之战才真正结束。
严浩翔成了大将军,太子即将继位。
阿邪两岁,第一次见到从遥远荒漠之地归来的严浩翔。
严浩翔抱起阿邪“小阿邪,认不认识我?”
“听过你的名字,舅舅每天都说,严浩翔怎么还不回来,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阿邪知不知道,管我叫什么?”
“知道呀,哥哥,你是我哥哥嘛。”
“阿邪喜欢哥哥和舅舅一起照顾你吗?”
“我跟哥哥说件事,哥哥别告诉舅舅,舅舅的爹娘去年来长安大闹一场,非要舅舅娶人,舅舅当时把他们赶走了,一个人坐在地上哭。”
阿邪睡着,贺峻霖卧房油灯通亮
“你瘦了好多,严浩翔。”
严浩翔只穿着里衣,贺峻霖给他梳头别簪
“打仗就是吃苦去了,没事,身体好得很,能抱动三个你。”
“别胡说,严浩翔,你身上那些伤处都结成了痂,当时是不是特别疼?”
“霖霖,我们穿着嫁衣,自己给自己证婚吧。”
贺峻霖收拾床上衣物,听见这句话停下手里动作,看着严浩翔,启唇“好。”
太子改国号,大赦天下
二十岁的严浩翔,成了国家最年轻的大将军。
大将军府接匾那天,严浩翔穿着一身红衣,从小院把阿邪和贺峻霖接回来,那天晚上,贺峻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严浩翔从边关打仗回来,满身是血,那血腥味在风中浓烈,一身血衣变成红衣,牵着一个女人,长安又是飞花散落的季节,他对自己说,贺峻霖,带着阿邪走吧,我的心间没有你。场景又转换成严家祠堂,严浩翔在祠堂对那个女人许下姻缘承诺,向所有人说,我愿跟贺峻霖绝别,永不再相见。
被吓醒的贺峻霖出了一身汗,严浩翔给他擦拭,搂着贺峻霖问他“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咱们分别了,永远都没有相见。”
将军府桃花盛开,贺峻霖还未起床,
阿邪将他摇醒
拿着纸条给贺峻霖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阿邪还不认识棱、敢、君绝这几个字,便问舅舅什么字?
“阿邪,等你长大了,会有人告诉你的,现在啊我们阿邪只用好好享受小孩子的乐趣生活。”
阿邪点点头“对了舅舅,哥哥今天出门前让我跟你说,昨晚你说梦话了。”
“舅舅准备去学堂,阿邪在家乖乖等哥哥回来,告诉哥哥,就说舅舅说了,要在纸条后面加上,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