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魂的视野

01.

又是一年清明。

坟头山早已青烟袅袅，热闹非凡。

孩童们在坟堆间奔跑嬉闹，大人们在坟前忙着摆弄食物与纸钱。

一杯杯清酒入土，一串串鞭炮轰鸣。

白日烟花，在灰色的天空下，显得苍白又浑浊。

只是那一声声巨响，响彻整座坟山。

震醒了，地底无数装睡及未睡的亡灵。

02.

这是一个令人向往的节日。

这也是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节日。

热闹的坟头挂满了纸花，堆满了鲜花。

坟前不见一丝杂草。

冷清的坟头依旧清冷，

茅草丛生，无人问津，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春夏秋冬，亘古不变。

03.

这是吴任第五次过节。

他坐在自己的坟茔上，去隔壁坟讨了一杯清酒。

静默地看着周围的忙碌与热闹。

他喜欢这个节日，

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

但他并不期待，

自他死去的那一刻起，

他就跟这个世界彻底断了联结。

04.

生前，

他没有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丝血脉，

也未曾交过知心的朋友，

更不曾施恩于任何人，

他就那样静默地活着，

静默地死去，

好像从未来过世上一般。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

也许，

他连坟冢都不会有。

他是该心怀感谢，

不然，

他可能会是一缕居无定所的孤魂或野鬼吧？

05.

那些嘲笑过他的人，

还会在偶尔的谈论中提起他吗？

以嘲弄的口吻？

那些他辜负过的人，

是否还会在某个深夜想起他，

带着恨，说一句：老天有眼，早死活该！

想到这里，

吴任仰头闷了一口酒，

有点辣。

06.

起风了，

纸钱的灰烬在空飞舞，

姿态实在好看。

吴任欣赏着眼前的盛景，

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有趣。

人类还是习惯金钱至上。

滚滚纸币传送到地府，

豪车、美女、豪宅……

源源不断，

生怕亡灵在地府过得不如意。

07.

当然，这些纸钱、美女、房车也不算白给。

每件礼物上都印着带有阳光味道的愿望，

大富大贵、升官发财、健康平安、考进名校、工作顺利……

它们在纸钱上、房车上、美女身上，

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时刻提醒着使用者切莫忘记。

07.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些带有阳光味道的物品，

在地府从来用不到，

它们除了可以用来炫耀自己被多少人记住，

再无其他意义和价值。

愚昧的人类在阳光下，

制造一场热闹的假象，

地府的人们，

忧愁地看着如期而至的礼物，

思索着，

这些沉甸甸的愿望

该怎么帮他们实现。

08.

可以退回去吗？

当然不能。

所以，

这场热闹对地府而言，

是沉重的荣耀。

而对无亲无故的亡灵而言，

礼物却显得举足轻重，

它能证明他和曾经的世界还有联系，

他还可以拥有曾经的回忆…

09.

只是，这些对吴任来说，

从来就不重要，

他向来不爱关注身外之物，

他也不在别人的眼光中活着，

他就像一座孤岛，

生也罢，死也罢，

兀自漂泊在茫茫大海，

没有等待，亦没有期望。

10.

一日过罢，

世界又恢复正常。

热热闹闹，冷冷清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吴任不由伸了个懒腰，

转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