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娘”

我的“伯娘”姓陈,是这个世界上与我骨肉相连的亲人,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一九六六年出生在临江河畔一户贫民家中。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里,外公外婆在集市上经营着一间杂货铺,靠着这份小本生意,养活着“伯娘”六兄妹,“伯娘”排行老二,人们亲切地叫她二姐。

我管她叫做“伯娘”,记事以来我便这样叫。

在我们当地有一个风俗,如果孩子的生辰八字比父母其中任何一方大,那就得改口唤做其他称呼,不能喊爸爸妈妈,以求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由于我的出生适逢计划生育风口浪尖,加上已经有个哥哥,我的身份不敢公诸于世,便叫她“伯娘”,直到结婚生子,我也如此叫着。我欲改口叫妈妈,可她总是微笑着说,二十几年来听惯了,改和不改有何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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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人人得搞计划生育,户户执行计划生育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我却生逢其时,父亲是人民教师,作为国家公职人员,政策规定只能生育一个孩子,因此,我的出生就注定充满坎坷。我在母体七个月的时候,计生部门强行拉着母亲去引产,被迫早产的我不幸来到这个世界。

而今,每当我生日这天,母亲回忆起这段往事,总是泪流满面……

感谢苍天庇佑,当时的那一针并没有夺走我的生命。为了保住父亲的工作,我一来到这个世上,便被家人悄悄潜送至四川省古蔺县,寄养在一个边远村庄的一户贫民家中。后来听大孃说,把我送走的那天,母亲泣不成声,躺在床上,拖着疲惫、瘦弱的身体,无助地望着我被抱走。面对计划生育,谁也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无可奈何。那一刻,母亲的双手紧紧拽着襁褓,迟迟不肯松开,嘴里一直苦苦哀求:“让我抱抱孩子,再让我看一眼吧。”

是啊!这是一份多么无奈,多么凝重的痛,孩子一出生便要与妈妈分离,托赠他人,且生死未卜。也许命中注定我与母亲有缘,在养父养母的悉心照料下,七个月大的我居然得以坚强地活了下来。在那个医疗落后,交通不畅的年代,无疑是一个奇迹。往后的日子,我虽然抵抗力差一点,所幸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而后来的几年里,母亲和父亲每隔一个月便会去看望我。

我家距离养父母家足足有好几十公里,交通不便、车辆稀缺,父母每次来看我都要徒步翻山越岭。每次探望,母亲都希望有一双翅膀,迫不及待地飞到我的身边,立刻把我搂在怀里。

养父邻近的叔伯们说,母亲每次来都抱着我仔细端详,抱着我自言自语,说我一出世就被姑妈抱走送人,她当时连我的长相都未能看清,甚至就连一口母乳也未曾给我。思悠悠、恨悠悠,探望总是短暂的,转眼已是道别的时候。养父家门前的坝子很窄,顶多只能容纳五六张方桌,然而,临别的那一刻,母亲却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她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泪洒衣襟,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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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我已在养父养母身边待了四个年头。他们待我视如已出,渐渐地,我忘了自己的身世,咿呀学语便叫他们爸爸妈妈,对于我的突然开口,他们十分惊愕,面对幼小的心灵,他们没有一丝回拒,微微一笑,算是应承了我这个飞来的小儿子吧。四年间,我与邻居的小朋友们融成一片,一起嬉闹,一起玩耍,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我五岁那年,母亲欲把我接回他们身边。记得生日那天,我的父母很早就到了养父母家中,当母亲向养母说出把我接回家的时候,养母的眼睛湿润了,嘴中虽然满口答应,眼里却噙满泪珠。她四处张望,找我,然后从里屋把我抱出来,双眼默默注视着我,一脸的无奈,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情比金坚,她们一家早已把我视为亲儿子,突然离开,各种不舍涌上心头。可毕竟血浓于水,那些年,母亲对我的思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把我交到母亲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拉着我的小手臂,呜咽着对我说:“要听爸妈的话,记得常回来看看。”看着伤心不已的养母,我的母亲也哭了,她慢慢靠近养母,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语,以珍珠似的泪水回馈和感谢他们对我的百般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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