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昼颜妻:我出轨外遇,但你们说还我是好女孩

这大概是中国传统故事里,唯一一个女人外遇还有好下场的。





《三言二拍》里面有个故事叫珍珠衫,一直让我印象深刻。

这个故事之所以奇特,是因为它写女人外遇之后,居然还能有个好结局。


蒋兴哥是个千伶百俐的商人,行商在外,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家。

苦了娇资艳质的娇妻王三巧儿,夜夜苦熬。

正所谓篱笆扎不紧,就有狗钻来。

王三巧在薛婆的撺掇下,果不其然跟俊俏后生勾搭上了。

浓情蜜意时,把老公家的祖传宝珍珠衫送给了情郎。


巧的是,蒋兴哥返乡途中,遇到了陈大郎。

书里写:

他两个萍水相逢,年相若貌相似,谈吐应对之间,彼此敬慕。

即席间问了下处,互相拜望,两下遂成知己,不时会面。

两人对坐喝酒时,蒋兴哥不小心看见陈大郎的珍珠衫,心下骇异。

几番言语试探,终于坐定了奸情。


不如先设想一番:如果是你,会怎么描写头上一片青青草原的男人?

摔杯子?

甩脸子?

掀桌子?

扯着嗓子,撕自己领子?

emmmmm……这是马景涛式表演体系。


看看大手冯梦龙,手把手教大家如何优雅地戴绿帽(真诚地希望你们都用不到):

确定消息后,蒋兴哥如针刺肚,推放不饮,急急起身别去。

回到住处,连夜收拾行李,恨不得学个缩地法儿。次日便要登船归家去。


接着,冯梦龙又来了一处让人拍大腿说“怎么想得到”的闲笔。

陈大郎得知蒋兴哥要返乡,让蒋帮忙他捎书信给心爱娘子三巧儿。

讽不讽刺?

礼物是八尺多长一条桃红绉纱汗巾和内羊脂玉风头簪一根。

桃红汗巾,于陈大郎越是情思旖旎,于蒋兴哥就越是苦恨气恼。

什么叫做生动?

生动就是出乎你意料。

弄出些浑然天成的妙笔来,一波三折。

送礼是第一折。

蒋兴哥看到这体己私物,气得面色如土,将书信扯得粉碎,把玉簪掼在地上。

接着蒋兴哥又一念起,拾起汗巾和簪子,决心正好把这作为偷情的证见。

这又是一折。

急急赶回家后,看着门口却忍不住堕下泪,自悔贪蝇头小利,撇她少年守寡。

忍气勉强相见,诳了个借口,把三巧送还娘家,还献上休书一份。

前岳父来逼问为何休了小女,也绝不口出恶言,只是让前岳父问三巧珍珠衫关键词。

最后听到前期要改嫁,柔肠百转,送了十六箱笼做三巧儿的体己。

环环紧相扣,笔笔不落空,写到绝境之处,让人直叹非如此不可。

九曲心肠、人情世故、纤毫毕现。

好看煞。


明话本小说有个特点,就是爽利

像是一尾活鱼离了水,尾巴自顾自噼啪作响。

震动着空中的微妙水汽,自带一股生猛腥气,荤素不忌,扑面而来。

牙婆怎么牵线搭媒?

后生怎样撬了墙角?

少妇如何做张作乔?

试探、回觑。

埋伏、铺陈。

撩拨、动念。

工笔描摹之处,皆是笔力矫健。


偏生冯梦龙仍自觉有余力,还要从人物后面跳出,自己议论一番:

世间有四种人惹他不得,引起了头,再不好绝他。

是那四种?游方僧道、乞弓、闲汉、牙婆。

上三种人犹可,只有牙婆是穿房入户的,女眷们怕冷静时,十个九个到要扳他来往。


偏是丑妇极会管老公,若是一般见识的,便要反目:若使顾僧体面,让他一两遍,他就做大起来。


大凡人不做指望,倒也不在心上:一做指望,便痴心妄想,时刻难过。


故事的结局,被休了的三巧儿拿着十六箱笼给知县做了妾,回头又救了前夫的命。

知县得知前缘奇情,主动放出三巧儿,让她与蒋兴哥再续前缘。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千百年后,有个叫蒋晓云的作家,妙手剪裁,写了个民国素人版本的珍珠衫,同样流光溢彩的好看。

蒋兴哥、王三巧、陈大郎,摇身一变成大伟、爱芬和朔平。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可粉墨登场,又有新的一番传奇。

她说,人人羡慕的所谓命好,不过是心淡。

心淡说起来容易,可人生不经过事先把心练狠,哪儿就能淡的了?


珍珠衫这个故事,也只有中年人才写的出来。

因为里面有宽厚、有宽恕。

快意恩仇是一种很锐利的感情,搞不好会伤人伤己。

年纪大了,才学会欣赏圆的、软的、模糊的、暧昧的。

深深浅浅的灰度,都是缓冲带,进可攻退可守。

 

人和人之间能处的久,靠的是彼此的阴暗面,能够相契合。

王朔讲过一个故事,把这种情态说的很透彻。

两个人合谋杀了个人,于是把人埋在地下,并在上面种了花。

人人称赞花香的时候,这两个人看到的却是地下的骸骨。

我常想,只有那种不期然想到地下骸骨后,还能相视一笑的两个人,才能真正携手相伴到最后。

——毕竟再怎么抵死缠绵过,终有一日,爱侣之间也只能靠义气维系。


汪曾祺写过篇文叫:多年父子成兄弟。

可我反倒觉得,多年夫妻,终成哥儿们。

而且是那种看着地下骸骨、犹能相视一笑的哥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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