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为,朝朝暮暮

作者:泽泽

年少轻狂不识情滋味,错付你痴心一片,而今空等未归人。雪快停了,你可要回来了。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多么希望有一天蓦然回首,你却在那灯火阑珊处。

壹·等候

已是暮冬之时,雪尚未停,雪花依旧纷纷洒洒的飘落,落在男人的狐裘之上,融化后渗入狐裘。男人伸手接雪花,雪花飞舞,慢慢落在他的手心,忽而一阵,他感到手心一凉,再看,雪花已不见。

只听他一声叹气,提起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光洁的雪地上即出现一路他的脚印,他的背后雪花仍飞舞,落在他的脚印里,慢慢填满他的脚印,似乎他从未来过。

李府大门口,管家还伫立着,一双饱经风霜眼眸向远方凝望着,一看见男人的出现,便上前道:“少爷,你回来了。”

李易书踏入府内,闷声“嗯”了一句。管家紧跟着背后,想说什么,但是没说,他看见少爷是一个人回来就知道不该问的话不能问。

再进去,便听见一个丫鬟歪着头对另一个丫鬟小声嘀咕道:“这天天都要打扫方姑娘的房间!一打扫不好就要被臭骂一番,说什么得让方姑娘房间像以前一样,还要保留她在时的模样。你说方姑娘都走了一年了,东西难免会有所改变,这要怎么保留啊?要不是少爷当初那么任性,能把方姑娘气走吗?如今即便他天天去外面看方姑娘回了没,方姑娘还是不会回!”

李易书听得眉头一拧,不等他开口,管家便一声吼去:“不好好干活,在此说这等闲话!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干了是不是!”

两个丫鬟方才看见管家和少爷,吓得连忙下跪,说那话的丫鬟颤抖道:“都..都是贱婢的错,贱婢胡说八道,贱婢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少爷饶了贱婢吧....”

“往后,打扫铃儿的房间的人换一个。”李易书疲倦地说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看你还有下次?现在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管家对那丫鬟大手一挥吼道。

门外的雪停了,李易书脱下外层的狐裘,捧上一杯茶,茶上热气腾腾,腾到李易书眼边,李易书突然觉得眼睛一痒,眼泪便脱眶而出。过一阵子便是春天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像她们说的一样。

貳·指腹为婚

方铃儿第一次踏入李府时,就曾被人告知,李家少爷是个怪人,怪得令人难以靠近。

第一次见李易书时,她多少有些紧张,手不自觉拽着衣边,微微低头,脸颊发烫。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我未过门的妻子?”李易书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易书的父亲李将军在一旁咳了一声,转而笑着对方铃儿说:“铃儿啊,以后就把这当自己家,我和夫人把你们成亲的日子都给订了,就在两个月后。”

李易书的母亲何氏早就走到了方铃儿身边,笑容满面地拉起她的手,接着李将军的话:“是啊,你看多好一姑娘,往后啊,这便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们说。”

家...方铃儿眼角泛起泪,母亲早些年过世,前些日子,父亲又不幸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将方铃儿交给好友李将军,方铃儿和李易书是指腹为婚,方铃儿父亲想提早把方铃儿交给李易书,便可放心走了。

“我不答应!”李易书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激起巨大水浪。

方铃儿心里咯噔了一下。

“什么指腹为婚?从未见过,为何突然就要成亲?恕孩儿难以从命!”李易书道。

“放肆!从不从还不是你说了算!儿女婚姻之事父母做主是自古道理!”李将军瞪着李易书道。

“书儿啊,铃儿确实是你的指腹妻子,铃儿乖巧懂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有何理由不答应?”李易书的母亲忙上前劝说。

方铃儿这时抬起头看着李易书,李易书阴沉着脸,转过一边,不愿看她,方铃儿知道她与他之间隔得比银河还要远,心中难过,千倍万倍。

李易书拂袖转身而走,袖落风起,风莽撞地撞入方铃儿怀里,方铃儿突然觉得有丝冷。

“你看看这逆子被你惯成了什么样子!”李将军手敲桌子,对何氏生气说道。

何氏皱着眉头,叹了一声,又转头笑着对方铃儿说:“铃儿啊,让你见笑了,书儿他本性不坏,只是突然知道这个消息,难免有些难以接受,还望你多担待,以后你们慢慢相处,书儿他终会明白你的。”

明白...若是真能想通就好了,方才他决然不从的态度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都城西边长街是李易书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热闹非凡。

“我说易书啊,咱们今天去哪玩呢?”逸尘说着,手一摇,手中的扇展开,扇上一幅绝伦的山水图浮现。

“喝酒。”李易书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

酒壶被倒着,酒水细细长流入杯,发出清响声,逸尘一边倒酒,一边歪头看面色冷清的李易书,不禁觉得好笑,终于忍不住道:“易书你今天是怎么了啊?死气沉沉的,来干了这杯酒,抖擞精神,那才叫大丈夫!”

李易书接过酒,仰头一口闷,只觉得好一股劲冲上,不禁皱了眉头。缓了一会,李易书看着手里的酒杯,酒杯上只是些简单的图案,李易书却似乎看得认真,许久,他开口:“婚姻之事由父母做主,甚至指腹为婚....真由不得自己吗?”

一旁的逸尘算是明白了,轻笑,突然凑近李易书问道:“那位姑娘可是好看?”

李易书瞪了他一眼,不理会,继续喝酒。

“唉,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倒想来位小娘子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为她梳妆打扮,她吟诗我习武,妻室只有她,心里只有她,岂不是人生一大快哉?哪还须在莺莺燕燕中苦苦追寻?”逸尘将他手里的酒接过一饮而尽。

一向风流成性的逸尘竟说出这番话,令人吃惊,不过李易书当作了笑话听,又独自叹气道:“我和她从未见过,只因一个指腹为婚绑在一起,未免太过草率。”

“她唤何名?”

“方铃儿。”

“方铃儿,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逸尘疑惑。

“呵,莫不是你的旧相识?这样好,你领去罢。”

逸尘收了扇子往李易书身上一打,说道:“尽寻我开心。”

叁·可还记

鸡鸣天晓,方铃儿习惯早起,铜镜里秀美的脸庞,方铃儿戴好头饰,穿好衣服,浇了浇花草,然后走进了厨房,倒把厨子们吓了一跳。

“哎呀!方小姐你怎么来这了,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是我们下人做事的地方!”厨房里的管事的大娘边说边把方铃儿往外推。

“我也是闲着没事做,就让我留下来帮忙吧!”方铃儿说。

两个人推搡了好一会,大娘拗不过方铃儿,只好顺着她了。

“方小姐,你就坐在这看着我们就好了!” 大娘道,再怎么说方铃儿也是未来的少夫人,可不能怠慢,不然不好向老爷夫人交代。

方铃儿却撸起袖子,站在做菜的厨子大哥身旁,大哥手法娴熟,很快做好了很多菜,方铃儿在旁一边洗菜一边看。

前些年母亲在时,用食十分注意,方铃儿不放心雇来的厨子,总要亲自下手,虽是大小姐,这进厨房倒成习惯了。

到了用膳时候,方铃儿站在李易书书房前,书房传来读书声,伸出手刚要敲门,又把手缩了回来,生怕这一敲门打扰了他,可是待会饭菜凉了可不好吃了。

最终,方铃儿坐在房前,听着他的读书声,郎朗,清晰,真好听,方铃儿想起好些年前,年幼的她被一群孩童推搡在地,李易书走过来,手伸向她,把她拉了起来,并对她说往后再受谁欺负,只管说一声。声音如此时一般,清晰,明亮。

“什么指腹为婚?从未见过,为何突然就要成亲?恕孩儿难以从命!”李易书的话着实把她的心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她还记着,他却忘了,一切都宛如过眼云烟。

“吱”一声,房门被打开,方铃儿马上站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看着李易书,不等他发出疑问,方铃儿便说:“该用早饭了。”

李易书淡淡地看了下她,慢慢的就手中的东西摆放好:“不吃了,我出去一趟。”说着就向外走去。说着就向外走去。

“那也不能不吃啊,现在可能饭菜有些凉了,我把你去热一下,一会就好,你吃了再出去,用不了多久的!”方铃儿急忙说。

李易书不耐烦的看着她“真当自己已经进门了?管得真叫人烦心,这门亲事我是不可能同意的。”轻巧的从她的身旁错过。

李易书从她身边过去的时候,她搂了搂手臂,有些许冷。

其实有很多次,方铃儿都想问问李易书真当一点都不记得她了吗?可是一看他冷漠的表情,便再问不出口。

肆·少有温情

日子长了,这府里的人都喜欢方铃儿,人长得好看,性格又亲和。仆人们都在不经意间说起方铃儿的好,李易书很不以为意。那天,他从外面回来,李易书碰到方铃儿,竟破天荒主动开了口。

“方铃儿。”他这样唤她。

“嗯。”

“你喜欢我吗?”

李易书这样直白问道,着实把方铃儿吓着,方铃儿张着嘴,没说话。

“我不喜欢你。所以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不会娶你。你何处来便归何去吧。”李易书正色道。

方铃儿好想摸摸李易书的脸,让它温暖一点,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冷。

“可是我们已有婚约....”

“婚约不是我们两个决定的,也不是我们两个答应的,为何遵从。”李易书骨子里就有一种反抗的劲,众人都说他怪,就怪在此。

不知何时起风了,徘徊在两人间,像是将什么埋在心里的东西一下子就吹散了。

“你一直觉得我是因为这个婚约才要与你成亲的吗?”方铃儿看着他,又道:“那是年幼时结下的情,如今情如大树,枝繁叶茂,根基深固,不可动摇。”

方铃儿说完,不等李易书开口,便从李易书身边走开,李易书尚未明白她的言语之意。

李易书转身看着方铃儿离开的背影,明明是娇弱的身子,却走得坚定,有力。

可他不知道的是,方铃儿觉得自己走得踉跄,十分出丑的。即便李易书三番五次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方铃儿也未怨恨过,他只是不记得了,他终会想起的。

后来不久,方铃儿的爹便病逝了。方铃儿在方老爷灵位前跪着,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也不闻其哀泣声,整个人没有了灵魂一般。

李家二老双双安慰完方铃儿后,眼神示意李易书,李易书走过去跪在方铃儿的旁边,却不知如何开口,若是说声节哀,也太过生硬与冷血,一位弱女子年纪轻轻失去双亲实在不容易。

未等李易书开口,方铃儿就轻轻靠在了李易书身上,手顺势搭在李易书手里,柔软,冰冷入骨,李易书不禁生起怜悯之心,把方铃儿的手握在手里,又轻轻唤她,未得回应,却见她合上的双眼,睫毛细长根根分明。

李易书一惊,急忙把她抱起,在众人手忙脚乱之中把方铃儿送进房间。

所幸方铃儿没有大碍,只是悲伤过度,过了几日人也精神起来了。而这一来,李易书对方铃儿竟没有以前那般冷漠了。一日,李易书来探望方铃儿时,方铃儿又惊又喜,脸上出现少些绯红和浅浅的酒窝。

李易书一脸平静,内心却有处暗涌,缓缓流淌。

两人话了不少家常,谈话间,方铃儿的手有意无意地接触到李易书,李易书却如触电般收手,匆匆结束了话题,起身离开了。方铃儿眼神一时便暗淡下去。

离开后的李易书心中并不平静,他居然惊慌失措?不,他不过是同情方铃儿,不过是怜悯才会日日都来看她而已。李易书没有纠结很久,他真的就这么以为了。

伍·婚期将至

两个月后的婚期终究是来了。

李易书在一旁踱步,逸尘看不下去了,道:“是福还是祸,都躲不过!我劝你还是好好去成亲吧 啊 人家方姑娘也挺好!”说到方姑娘,逸尘反复念了方铃儿,片刻,他突然记起什么:“诶,方铃儿不就是,多年前你帮过的一个丫头?”

李易书停下脚步,疑惑不解:“什么丫头?”

“我说你这是什么记性?七岁那年我们在西长街那个最大的花园里玩耍,一群孩童把一个小女孩推搡在地,你不是去拉了一把?好像你还跟她说了什么话,惹得人家娇羞含笑。后来你过来跟我说记着这个叫方铃儿的小姑娘,莫叫人再欺负。”

李易书听完,思绪飘扬,脑海里隐约有两个身影,没在模糊的岁月。

“往后再受谁欺负,只管说一声。”

“铃儿谢谢哥哥。”

成亲当日,方铃儿穿着凤冠霞披,红唇动人。

“少夫人真好看!”一个丫鬟夸道。

方铃儿低头含笑。

另一边李易书身着喜服,思考着什么。

方铃儿被突来的开门吓了一跳,李易书进来向她走来,拉上她的手就走了出去。

走到隐蔽的一角,李易书放开了她的手,神情忧愁,看着她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走吧。”

方铃儿一头雾水:“什么?”

“若是今天把这亲成了,你可就走不了了,为了这样的婚约束缚自己,何苦?”李易书正色道。

方铃儿心里泛起了苦,苦如洪水,漫过她的心脏。如今他还是无法接受她么?

“愿你往后,遇到一个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不用受任何束缚。”李易书继续道。

原来这么久了,他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还要误会我为这一桩婚约才和他成亲的么?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我么?方铃儿想着想着,眼眶湿润,转头跑了。

李易书看着她离去,便苦笑了,放她走,愿她好。

方铃儿真的走了,留下一封书信,写着自己对李易书的感情,写着爱而不可得的心伤,写着出去走走。

李易书的父母知道后勃然大怒,宾客悻悻离场,红绫被陆续拆下。

李易书一直盯着书信看,都要盯出一个窟窿了,他想寻找她何时归的言语,但她只字未提,只剩懊悔。

雾缥缈,一阵风吹过来,便慢慢散开,出现一个身影,笑容灿烂如阳光,穿过层层雾,照进他的心里。

陆·归人

这一年来,他去过很多次几十里外的她家,只剩孤独的府宅。他多次梦到她回来了,回了就抱着他不肯撒手。有时他笑自己,她在时逼她走,她不在时又思念成疾。她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或许遇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或许已嫁他人。李易书不愿再想下去。

李易书和往常一样在方铃儿房间里待了一会,便起身出去。天色青灰,没有再下雪,再走,可以看见土地上星点绿色,有生命的影子,沿着土地看过去,一双绣花鞋赫然出现在眼前,李易书的心漏了半拍,眼睛向上看,是他梦寐以求的笑容,随即,一个清澈的女声响起:

“一年前受了你的欺负,我特此前来讨个公道!”

“往后再受谁欺负,只管说一声。”李易书道,眼眶早已湿润。

“铃儿谢谢哥哥!”

方铃儿为何突然回来? 她也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了,只身前往京城舅舅家,舅舅家待她如己出,她以为可以永远忘记李易书,却夜夜翻身难眠,他过得怎么样?是否已有妻室?定是他十分爱惜之人吧。

几天前,她偶然碰到逸尘,逸尘一眼就认出她来,她却毫无印象。逸尘告诉她,李易书一直在找她,只是人海茫茫无处寻,却固执在家等候。

方铃儿眼眶尽湿,其实她一直为自己鲁莽的行为懊悔不已,得知李易书的消息后,方铃儿片刻也等不了了,拜别舅舅,匆匆离开,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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