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嫦娥去世一个月，我一面适应了它不在的生活，一面温习着它留给我的美好记忆。嫦娥从刚回来一放出来，小身子不停颤抖的小可怜，到上蹿下跳无所不能的小妖精，几乎不到一天时间，它的性格也渐渐暴露出来——机灵亲人，好吃胆大。失去的人最怕什么呢，最怕不久前的此刻。最怕空掉，最忌比较。之前回家的路上，随地随手拔草进兜如一个采草大盗，上楼的步子是一步两级三级阶梯地跑。此刻是一条生无可恋的胖闲鱼，艰辛地在旱地里挪动。之前洗澡的时候，耳朵是敏感的，心是动乱的，水泼到门上，就像它翻跳盒子的声音。此刻放松的心，就格外怀念那种紧张的感受。之前蹲厕的时候，里面“咚”地一声，外面盒子上就“滴”地一声，想起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咯咯地笑。此刻忆起那声音竟如此悦耳，觉得自己有点变态。

      我觉得它离开时并没有很仓促，它还不慌不忙地埋下了一些记号，等着我发现，还有一些是需要解密。塑料桶下一颗压扁的黑色颗粒，是它的粑粑——它拉的粑粑真的一点儿也不臭。《摩西十诫》里的摩西，是它爱吃的提摩西草。逛闲鱼时看到一件衣服，上面的兔子印花，天呐，跟它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一定要买下。给我阅读一篇小说里，我和主人公一起在坟前哭泣。一路拾着这些零碎的信息，我似乎又得到了某种慰藉。虽然我老了，不会相信什么它去了月宫，去了天堂里的大草原这样的美（Gui）话。却能考虑到一些实际的情况。比如长沙的夏天太热了，它可能也熬不过。

      我现在终于能够笑着谈起它在世时有趣的种种了。比如，它钻到我的衣柜里去，被我徒手抓出来，短腿蹬如闪电。它偷摸摸跳进了装草的纸袋子里，好比溜进蟠桃园里的弼马温，吃得不亦乐乎。它翻墙的时候没跳上去，被撞翻到地，又竖起耳朵站起身子，一双黑眼珠探索出路。一根黄瓜皮露在垃圾桶边缘，它便攀上桶壁，鼻子向上一抽一抽地，仿佛要被那块黄瓜皮吸走。回想起上次我还像个被夺去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样，涕泪交织、手忙脚乱地把那些瞬间往怀里揽。

      有一次在公交上又看到了担笼子的兔贩子，想象着那么多幼兔会有怎样的命运，万一买的人不会养怎么办。刚买嫦娥时就在电影院碰见一个人就说他不知道兔子肠胃不好，喂些湿菜叶就拉肚子死了。一个想法浮上心头马上便敲定，我要做一份科学的养兔攻略，交给这些兔贩子，也许能减少一些悲剧。待我打印好了100份，却再没遇见过兔贩子。在宿舍煮着面，看到外面下雨了，想到那些兔贩子可有地方躲雨（呸，我才不关心没良心的兔贩子呢）。

    爱一只兔子不只是爱它可爱惹人怜的模样，而应该爱它的灵魂，爱它这种动物的类的灵魂。20天以前，看任何兔子都觉得傻呆呆。现在每天云吸兔觉得它们都很灵巧（因为有主人陪伴），它们的身体里装着不同又类似的灵魂，点缀着这个世界，所以都很可爱，只不过嫦娥在我心头是世间头一份的可爱。我想爱一个人和爱一只兔子是一样的，因为和它建立了关系，所以要负责，不是铁定的责任，而是铁定的心愿。希望将最好的给它，希望分担它的痛苦，希望它永远在身边。即使有些分离不可避免，但爱的感受却能延续。

  今天是520，我对我的嫦娥说一声，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