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我与地坛》的人都知道,史铁生一生都在与疾病斗争,按照他的说法:“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写点东西”;
史铁生少年学霸,却在21岁的时候,瘫痪在床;
30岁不到的年纪,又因肾病,常年需要在身上插一根排尿管,身上的尿骚味,从来就没有断过;
命运并没有就此放过他,1998年,史铁生被确诊为尿毒症,需隔日透析。
59岁那年,他离开了这个带给他苦难的世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精神财富。
当代文学曾有一篇文章评论:“史铁生在中国作家中是对以上哲学问题思考得最全面、最深入的一个,也是以他的文学天赋表现得最生动、最具震撼力的一个。但是他是不容易读懂的,但是从未来看,我认为他的作品必将逐渐呈现出思想的前所未有的深度和超前性。”
1951年,在北京的旧胡同里,史铁生降生,小时候,他会在家的窗户上,眼睁睁看着窗外,等着母亲回来。
入学之后,他是真正的学霸,中学就读于清华附中,是学校里的尖子生。
他喜欢体育,尤其擅长80米跨栏,是学校的运动健将,只要参加比赛,总能获得名次。
多年以后,他也曾在某些文字当中表示:“梦想是当一个运动员,驰骋于运动场上,只是最后成了一个作家”。
18岁插队,在陕北放牛。
20岁那年,史铁生照旧在山里放牛,却遭遇暴雨和冰雹,也没有躲雨的地方,一场雨之后,史铁生发高烧,大病一场。
他本以为自己身体强壮,生点小病很快就好,可是命运很会开玩笑,从此刻开始,他就已经开始了与疾病斗争的一生,开启了他与残缺斗争的一生。
一年后,史铁生下肢彻底瘫痪,从此只能生活在轮椅上。
瘫痪后,史铁生几欲自杀,在《我与地坛》当中,他细致地描述过瘫痪后的痛不欲生,他进入地坛,看地坛斑驳的老树,看地坛古旧的墙垣,也看地坛来来往往的人。
渐渐地,他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苦难并不能让一个灵魂向上的屈服,命运将他的躯体摁在了轮椅上,可能就是要他的灵魂能够更加昂扬。
作家王安忆回忆,第一次去看史铁生,以为他会讲述自己的悲惨人生,感慨命运无常。结果史铁生从头到尾都在和他聊饺子。王安忆说,史铁生的乐观和率真,让我们这些身体健全的人都自愧不如。
还有一次,几个朋友去看他,赶上饭点,史铁生拉着他们说:“都别走,我给大家伙儿做饭,做好吃的。”大家不愿意给他添麻烦,他倒是坐在轮椅上,撸起袖子开始炒菜。一边炒菜一边还和大家有说有笑。
作家罗曼罗兰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生活。
纵然生活是苦海,他依旧义无反顾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在苦海之中,寻求“彼岸”的方向。
残疾是命运给他的礼物,他收下了,带着残疾在轮椅上好好活着。
但是命运并没有就此就放过他,此时突然想到木心的一句话:“岁月不饶人,我亦不曾饶过岁月”,对于史铁生来说,命运不放过我,他又何曾屈服过命运!
1980年底,史铁生肾出现问题,从此,连排尿都是问题,只能插上排尿管,随身带着尿壶,身上那股尿骚味也就一直伴随着他了!
再后来,他被确诊尿毒症,每周要去医院透析三次,每次透析4个半小时。每次他都躺在床上,看血从身体里抽出在外过滤,然后再缓缓地流回自己的身体里。透析四个多小时,他就看了四个多小时。
这样的事情,足足重复了12年。
他太苦了,但他自己却不以为然,他在采访中乐观地说:十八年前医生就告诉我,我终有一天要做透析,所以我已经很幸运,因为那个时候透析水平远不如现在,命运对我已经很善待了。
史铁生先后住过三家医院,其中住得最久的是友谊医院。
时间久了,有些护士也熟悉他了,对他说:你的名字真的没取错,你的命比铁都硬。
确实,铁生确实命硬。
1980年肾衰初发的时候,他问医生:“敝人刑期尚余几何?”她说:“阁下争取再活十年。”
他却大大超出预期,过了那个十年,还是十年之后又十年。
2010年12月31日,史铁生突发脑溢血逝世。陈希米将史铁生的身体唯一完好无损的肝脏和眼角膜捐献,史铁生说:希望器官新的主人能帮我继续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
四天后,史铁生的肝脏成功移植给了一个天津肝病患者身上。
医生本来是看惯生死,但是对于史铁生,却不得不服,他的主治大夫感叹道:“史铁生之后,谈生是奢侈,谈死是矫情。”
把疾病交给医生,把命运交给上帝,把快乐和勇气留给自己。
这就是史铁生!
人生若觉不幸运,劝君读读史铁生。
史铁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黑暗的时候读他,会看见有星光从天而降;
在痛苦的时候读他,你会发现,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难道不苦吗?可是他却一直笑着面对;
在高兴的时候读他,你会发现,这高兴恰是由于曾经悲伤过,因而显得很美。
若命运给人苦难,就是为了看人笑话,那么史铁生可能反过来笑了命运。
或许他也曾想过命运的不公,但后来他醒悟:“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他的文字里,处处都充满着对神、上帝、佛、残疾和黑夜的思考,无论是《务虚笔记》,还是《病隙碎笔》,或者是《昼信基督夜信佛》,都从来没有断过。
他的文字让人看到:人就是人自己的神,神的完美,就在于人对于完美的无限追求中。
虽然他的身体被上帝摁下来,只能坐着看这个世界,但是他的精神,却昂扬地站了起来。
史铁生走了,但他永在!正如他说: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史铁生的爱人陈希米看着史铁生的照片,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别忘了你说过的下辈子还要娶我。
史铁生不是还在吗?
他的轮椅,他的地坛,他的书,他的陈希米,都还在!
那不就是他吗?
哲学家叔本华有一个观点,痛苦才是人生的本质。
后来被诗人汪国真总结成一句诗:欢乐是人生的驿站,痛苦是生命的航程。
苦难有没有价值?
一定是有的,不然,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会说:“我就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还有很多哲人,都把苦难当成是对精神的淬炼,更重要的是对于信仰的践行。
史铁生自己也说,亚伯的信仰是真正的信仰,因为不管面对什么样的苦难,他都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信仰。
史铁生的生命,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充满苦难的一生,然而他自己,也不过是把苦难当成检验自己生命的一种工具罢了。
他的书中随处都可见他对于苦难的思考,随便举两个例子:
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诸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入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
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他对着苦难不断思索,终于得到关于苦难的哲学,得到了关于残疾的哲学,人生来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带着残疾的,因为“人所不能者即是残缺,即是残疾”。
也终于得到,正是人是不完美的,所以才有了神的完美。
他终于看见了神,看见了那人性当中潜藏着的神性,看见了人在不完美之中寻求完美的信仰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