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既为俗人,其实最简单的处世方式为“出家”,最难的处世方式为“成家”。
国内,自发布严禁酒驾规定以来,人皆惶恐。在一次农历七月半鬼节,喝了四瓶“百威” ,遭遇酒驾检查,居然未查出酒精度,大骇中,一股侥幸心理猛然而生“爷喝了四瓶酒都没查出酒精度,看来这检查工具对爷不管用”。侥幸,是一种神奇又很大胆的思想,随着侥幸次数的增多,飘飘然膨胀如巨大的氢气球!终于在一次喝了不少红酒的情况下依然豪情万丈驾车回家,遥望桥下,发现前面车阻,瞬间清醒,急忙掉头逃脱,果然是前有查酒驾,心中大慰暗暗庆幸。遂换方向从另一个路口回家,殊不知,这一回家必经之路亦在查酒驾,而且警力更为严密,路障设计更加科学,走投无路!硬起头皮接受酒测:醉酒!这下,真是醍醐灌顶,心如万丈深渊。不行,越是危机越需要清醒,我强装镇定,对警察说:“同志,我先打个电话。”警察看我两眼,表示默许。我急切拨通了一位好友电话,好友告诉了我一个名字。于是,我急切地在警察群里大叫这个陌生的名字,果然,一警察匆忙跑来,问询谁找他有事?我气急败坏,忙低三下四地对这位警察说:“我是某某的好友,被你的同事检测出醉酒驾驶了,请帮忙。”吉人天相,这位陌生警察居然是这次活动组的领导之一-----指导员。他打量我几眼,和我朋友通话确定后,不冷不热地把我拉到了警车上,果断命令我:“赶快去买些矿泉水,喝吐了为止,多吐些,吐好了再测试。”我慌忙购水,在凛冽的冬风中狂饮,连喝五瓶后,终于吐了!重新测试,万幸万幸,醉酒降为酒后。警察庄严地给我开出了酒后驾驶的罚单,告诉我驾照分数已经清零,需重新理论考试通过后方能开车。千恩万谢!
去交警支队处理罚款时,面对的是一美貌女警,明眸皓齿,处事利落,婉儿一笑,温馨提示:“在没驾照的时间,你记住不能再开车了,否则是要被拘留的,切记啊!”我心欢喜,点头哈腰!
从醉酒侥幸到酒后,从酒后聆听美女警察谆谆教导,我认定了自己是个幸运儿!
幸运儿,当然是可以我行我素!
琐事繁忙,一直在三个月后,我准备去驾校重考理论。而在“温富大厦”路口红绿灯处,车子意外被协警拦下了,因有五次违规,在高科技鉴定下确认:驾驶员属无证驾驶,行政拘留15天!我大骇,手忙脚乱到处打电话托关系求人情,希望能免除行政拘留牢狱之灾。但是,事关重大,无人敢开此后门,在重重人情网后,把行政拘留15天改成了6天,已是不易。
从多次酒后驾驶成功逃脱,酒测无碍,醉酒变酒后,酒后继续无证驾驶,行政拘留15天改为6天!心存余悸!我深信,这一切都是上帝对我的眷顾,让我有惊无险,而关键时刻,又及时给了我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让我膨胀的侥幸心理彻底粉碎,不再继续下去直至铸成大错。
拘留所之门对我敞开,瞬间,我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但这是对我最有效的纠错,丈夫立世,当爱憎分明,报恩受过!
开警车送我的居然是个熟人,一路上和我愉快地聊天:“男人嘛,没坐过牢怎么算是爷!”我开心极了,这样的人生经历不错,熟人又很阳光地聊:“你们平时太忙,进去了就当疗养,,免费吃住,啥事都没,就当清修!”此话中听!
进入葡萄棚拘留所,确认好身份后,进入一室,全裸验证,一切身外之物全部暂时没收代为保管,换上拘留人员制服,警察庄严肃穆,完毕后关上大铁门,“砰”声一响,国家公器威严弥漫,杀气重重!走进所属202房间,狭小长方形,井然有序,统铺,一人一小凳,简单科学,床头一喷水龙头,洗漱如厕皆在此。教官分配一人一套生活用具,软塑料碗盘,塑料调羹,牙膏牙刷,调羹和牙刷都是圆型的,甚是可爱,为防止自残自杀,特意制作。墙壁高处挂一电视机,定时播放(这是我们最好的娱乐项目),旁边挂一闹钟(希望时间快点是我们最大的愿望),墙壁低处有一约七八平方厘米的镜子,深陷在水泥里。因都是犯小事的行政拘留,所以尚有闹钟和小镜子,若是刑事拘留,就都没了!房间极高,猿猴难攀,最高处有铁栏杆镂空采光,警察可以从高处随时监督我们或其他。教官威严宣布:这里一切按规定作息生活,睡觉时间不能起床,起床时间后不能再在床上,等等。若有违规行为,加长拘留时间,望好自为之。安置好一切已是晚上,我们这个房间算是优待,大家都互为和善,阴森森的场所,却也因阳气十足,大家谈些吓人的凶悍鬼怪阴间故事,却毫无惧怕,大笑不已。而到了规定睡觉时间,房间外的总大门“砰砰”巨响着关闭上锁,所有人的心都全部紧紧地揪了起来,以往在自己家里,晚上关好门,心里是充满安全感和温馨的;而此刻这铁门一关,却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也彻底领悟到,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已经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这闭门,也意味着我们已把自己全部委托给了国家公器,任由改造,无权自己!黑夜漫长,原来,除了死亡,最大恐惧就是失去自由的身不由己!这种巨大的恐惧,没有切身经历,是难以想象的。
凌晨,起床的铃声准时而凌厉,这个时候,我们都是非常快乐的,因为,屈指一数,距离开的时间又少了,兴奋地起床,叠被。“叠被”绝对是艺术,由“老人”手把手教育“新人”,“老人”悉心指导言无不尽,“新人”认真学习一丝不苟,被子如魔术师手里一般,对角,折叠整齐,稍留空隙,两头折起,压好,整型,一定要做到正四方型,四个边棱角分明如刀切般,这样才算过关。教官每天检查,如有一人不行,则全部打乱重叠,直到满意为止,“熟能生巧”是最有效的提高方式,为免互相拖累,“新人”一有方便时间就积极叠被,打乱,再叠,反复操作(在往后岁月,我在家一直坚持每天用这种方式叠被,提醒自己不能忘却这段刻骨的特殊时光,而且这样叠被也非常整齐美观,我很喜欢。),直至被子如刀削般四方整齐!大多时候,我们知道的都是有过军旅生涯的人能把被子叠得四方整齐,其实,有过拘留劳改或其他入狱经历的人,照样是把被子叠得极好的,只是,出于褒贬方式不同,入狱者的叠被艺术,就甚少被搬上大雅之堂了!在我们202房间,有位仁兄热爱钻研,他能用六种方式叠出这刀削般整齐的被子,深受教官赞美和我们的羡慕!
吃饭之前是一定要听歌的,歌曲就一首“感恩的心”,至今,每每听到这旋律,除了厌烦,仍然难免胆战心惊,这首歌也是规定一定要会唱的,它是出狱前必考项目之一,不然不能出去,契阔谈燕,心念旧恩!每天的主食几乎都是硬米饭,三餐如此,青菜为主,些许少肉,平时无肉不欢的我,为了警戒自己,干脆就戒了肉食,连肉汤都不喝,全素,后来这习惯也坚持了好几个月,重量轻了10多斤,但由于很多关心的朋友知道我素爱吃肉,都请客特意准备了大鱼大肉,我不好拒人美意,又应酬颇多,这“吃素”的习惯终是坚持不了。而所里的硬米饭,米香扑鼻,粒粒铁骨铮铮,值得怀念!每天定时定量的规律用餐,实在是太多自由人一辈子都无法能做到的。
202房间面积很小,洗漱方便就一个地方,在床头处。特别欣赏人类在困境中的善行,并深为感动!若有人认真问我,哪里的厕所最干净?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拘留所”!因为每个人都非常清楚,厕所卫生不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厕所是我们冲了再冲洗了又洗的重中之重,可以负责任地说,厕所,绝对是一点点异味都没有的,光彩可照人!拘留所的厕所当然无法与普通人的厕所比美观或豪华,但是,它内涵丰富,它检验着所有拘留人员在窘迫中的本能素养和团结协调能力。与国内公厕的脏乱臭情况对比,多数中国人,真是需要学习改造的,那种有切肤之痛的改造!
在202房间的每天都是严格规矩的,无所事事,除了电视定时播放,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当然,报纸也没有。日出而喜,日落而息。最大的愉悦就是两天一次的中午操场短暂放风,在操场上看到蓝天,我们都欣喜地想落泪,不大的操场,可以细细地数着脚步走满一圈又一圈!我们每天都很焦虑,同房的一位大哥每天都忍不住骂,说早知道这日子过得这么难受,被警察抓住了就不要这破“奥迪”车了,他妈的,车子有屁用,大不了再买,老子在这监狱里可真是憋死了,他妈的!每天都有隔壁房间的人出狱,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羡慕的不行;经常看闹钟把日子数错,总是算提早了。同房的一位小兄弟最搞笑,算早了时间,吃完饭后,开心地把自己的饭碗调羹等一切都扔进了垃圾桶,望穿双眼地盼望着,我们也都祝福了他。可是等了一天,教官没有叫到他的名字,小兄弟忍不住了,叫来了教官询问,才发现还需要一天;这下,小兄弟蹲地上完全泄气了,有趣的是,第二天吃饭,他没饭碗了,大家剩了些给他,笑坏了!
其实像我们202房的,真的一点都不苦,吃住都免费,不用干活。但是,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每天看着闹钟度日如年,每天都是无比焦虑呢?那就是因为这里没有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自由!而且,这里这么有规律的生活,也是我们所不习惯的,我们的习惯里,需要有很多随心所欲的无规律因素,那才是我们的习惯!这和孩子一样,孩子也不喜欢大人时刻管制着他们,太有规律了,就和这坐牢没任何异样了!
我们经历的是人生第二重要阶段,关于财产;地位;情爱;等,一切,在“自由”面前,分文不值。而当然,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是“生死”,我们无法经历,确定的是,在“生死”面前,可能连是否自由,也是不堪一提了,苟活,甚好!
该浓墨重彩的是隔壁房的一惯犯,这次因打架而进来,他说他曾在监狱呆过16年。他将被放出去时,情况却与别人相反,他不愿出狱!警察叫他走,他不走,说自己家穷,没事做,在这里多好,白吃白住,啥都不用操心,打架也不怕,他恳求警察再多关他些日子,他很习惯也很享受在监狱里的无忧日子!警察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最后惯犯说自己是被警察抓来的,出去没钱坐车吃饭,警察要负责,不然就赖着不走了,警察被闹得好气,给了他一百块,才打发了事。惯犯走过我们房前,非常大声认真地说:“各位兄弟,如果以后有不小心犯错犯事的,可以叫我代替坐,一年10万,就10万,我在里面吃住习惯了!”可以看出,他是真心习惯牢狱生活的,因为他的无业,他也非常愿意呆在监狱里,并且愿意替坐,因为他心里想到的10万就是纯利润!非常轻松!
当惯犯离去时,我陷入了深思,我们如此厌恶监狱生活,哪怕是短暂;而这惯犯却简直就把监狱当成了他的家啊,他是不舍离去的啊,不舍离家的啊!警察们都认识他,都知道他是个赶都赶不走的囚徒!为何?
终于到了离别的日子!平常,谈及离别,都是带有忧伤的,不论浓淡,离别时总是期待着下次再见!我们的离别不同,我们都是欢天喜地的,很真诚,互相祝贺大家快滚快滚,永远离开这鬼地方!我们的离别没有眼泪,没有忧伤,都是率直的满溢于言表的狂喜,因为,门口,就有久违的灿烂阳光和随心所欲的自由!
自由,其实仅仅是一种思想意识,我想,人类大多数就是依赖在这种感觉中生存!
习惯,不过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一适合自己的生活模式,人类,大多数喜欢在自己的习惯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