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建康城南郊祭天 梁武帝志取中原

      建康城南郊祭台。

      高高的祭台,巍峨伫立。依山走势,远远望去,如同巨龙腾空;近处凝视,格外崔嵬。祭台的周围是镶着汉白玉的栏杆,栏杆上雕着一条条巨龙,栩栩如生,格外精致。祭台的正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礼器,铜鼎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熠熠生辉,森严庄重。黄色的大纛,绣着斗大的“梁”字,同周围的旌旗,在微风的吹拂下,迎风飘扬。

        身着华服,披戴着冕旒的梁帝萧衍,虽已年近耄耋,却依然精神矍铄,步伐矫健,他双手捧着一掬香料,庄重地缓缓走上祭台,嘴里念着祭词:“皇皇后天,照临下土。臣衍昭告於皇皇后帝:臣本江左闲士,适齐祚之衰,东昏不义,天下欲坠,九州涂炭,臣衍应天顺时,绍齐践统,匡天下于危难之时,拯黎庶于水火之间,至今凡四十六年矣……”。

        祭台的香案之上,五谷俱全,惟缺三牲。台下的大臣们没有感到奇怪的,因为这向来是这位素食主义者所履行的准则。萧衍登上了祭台,跪立于香案之前,将那一掬沉香洒进燃烧的燔柴之上,顷刻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爆出火红的光焰。既而,萧衍拨弄着自己的佛珠,嘴里好像在念着些什么。

        礼毕,萧衍起身正立于高台之中,台下峨冠博带的大臣们,快步走上丹阶,伏地三拜九叩,齐呼:“吾皇圣明,万寿无疆!”萧衍端立于祭台之上,惬意的接受着群臣的朝拜,一览众人之小,这种万人之上,唯我独尊的感觉,萧衍什么时候都不厌烦。萧衍转而对侍立在侧,特召进京朝谒的西江督户陈霸先说:“卿之所在,地瘠民困,没见过这等阵势吧!”陈霸先如实答道:“臣居官郡县,理于政事,蒙陛下恩宠,方有进京觐见之机,今日大典盛况空前,臣见少识短,诚惶诚恐,望陛下恕罪。”

        萧衍捋着白髯,哈哈大笑:“久经沙场的陈将军,什么没见过?这等简微仪式,安得惶恐?”陈霸先淡然一笑。萧衍接着说道:“这个根本算不上大典,更谈不上盛况空前。朕告诉你,真正的大典,是泰山封禅。”陈霸先微微一愣,说:“陛下,泰山封禅,乃是秦皇开创,据臣所知,前朝到泰山封禅的,也只有先汉的孝武帝和后汉的光武帝。”

      话题投机,正中萧衍下怀。萧衍夸赞道:“爱卿真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啊,不仅仪表出众,还文武双全啊。朕之所以召卿进京,不是为了让卿观看郊祭之礼。每几年的郊祭都是一场演练而已。朕召卿的真正目的,是要卿护驾随行,同朕前往泰山封禅。”

        陈霸先心头一震,对萧衍说道:“臣也读过几册史书,臣知道秦皇汉武到泰山封禅之时,关内宁定,海清何晏,天下一统。他们正是以席卷四海,并吞八荒之功而祭告天地的。可是如今南北对峙,江左偏安,战乱不休,中原尚处于戎狄侵占之下,我大梁地狭民困,安可冒此大险……”

    “  别说了。朕明白了。你就是想阻止朕到泰山封禅。”萧衍脸上露出了一丝怒色。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萧衍打断了陈霸先的话,对他说道:  “古来帝王治世,赖有贤臣,秦皇失之暴,汉武失之利,他们在位时无不民怨沸腾,朕自登基以来,已历四纪,朕素来克己勤政,诸卿都看在眼里。如今我江东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朕德隆四海,八方知名,论功绩,朕可稍逊于他们?他们能到泰山封禅,朕为何封不得?这天下一统,是迟早的事儿。”

      陈霸先跨前一步,躬身道:“臣不敢阻挡圣驾。可这泰山封禅,劳民伤财。如今广修僧院,府库空虚,野有饿殍,人心不稳。魏国虎视眈眈,恐分治局面难以维持,社稷存亡危……”“住嘴!”萧衍一声暴喝,又一次打断了陈霸先。此时台上的场面略显尴尬。陈霸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萧衍恨恨地说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朕的爱将,屡立战功的份上,朕早就让你的脑袋搬了家。快退下,郊祭大典开始。”

        遭到斥责的陈霸先,默默的起来,站立在一旁。陈霸先来到建康,虽然受到萧衍的隆重接待,但他颇感不安。一入金陵,眼中多是皇家寺院,每日念佛诵经之声不绝于耳。皇帝不仅自己舍身奉佛,还将大量人口,财物舍入佛寺。京城佛寺数百所之多,佛寺恢宏富丽,僧尼资产丰沃。如此下去,必致财力,人力俱困,陈霸先早就有了上书之心,这才有了郊台之谏,却不想惹怒了萧衍,君臣不欢而散。

        陈霸先呆立在祭台一角,望着热闹的大典,看着官员们弹冠相庆,一片祥和的场景。祭台上的燔柴仍在热情的燃烧着,冒出浓浓的烟,直上云霄。那滚滚浓烟突然斜了方向,烈风驟起,天空被密布的乌云所压持。郊祭的燔柴燃成了灰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是曹孟德还有一句诗:‘螣蛇乘雾,终为土灰’”。陈霸先这样想着,却又无可奈何。

      他预感到: 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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