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空中救援队顾虞舟。”
“你好，医疗救护队顾苒。”
“空中第一飞行救援队，为诸位医护人员保驾护航，共赴灾区!"
“顾机长，我们等你接我们回家!"
“顾苒!”“等我来接你。”
“叮--”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让顾虞舟的心跟着一颤。
他看着来电人她，慌忙划过接通键。
“顾苒?”
“我是苒苒的父亲。”
顾虞舟微愣:“伯父，您找我……”
“来接苒苒回家吧。”
“雨停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苒苒，爸带你回家--”
顾父说完，颤抖地伸出手，亲自将白布盖过顾苒的脸。
他坐立不安地在官里坐了一夜。
终于等到天光大亮，他拿着手机给顾父拨去电话:“虞舟，有什么事?"
“伯父。”顾虞舟焦急地喊了一声，问:“阿苒，阿苒她的高中学校是哪所?"
顾父怔了片刻，细想了半天才想起学校的名字:“我记得，是南市一中。”
顾虞舟失了神。
没错，当年因为父亲负责的项目，他们全家从北方迁到了南方，他和温宁也是在那里念了高中，学校的确就是南市一中。
后来父母离婚，父亲带着他回了北方，母亲则和温宁留在了南方。
“阿苒，是在南市长大的吗?"顾虞舟的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可是琢磨起来却又是有迹可循的。
顾父回答:“是啊，苒苒是在南市长大的，当初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门心思要往北方考，我怎么也没拦住。”
或许就是为了我。
顾虞舟在心里这样想。
“伯父，我知道了，打扰您了。"
顾父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好奇女儿以前的事，就挂断了电话。
可顾虞舟却陷入了深深的怅然之中。
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顾苒，但她身上还是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高中暗恋三年，他从始至终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而顾苒也从没告诉过他。
顾虞舟蓦地笑了一声。
也是，她怎么会告诉他呢，毕竟她连对芒苒过敏这样要命的事情都不告诉他，还装作没事一次又一次的陪他去吃。
若不是他撞见，她恐怕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顾虞舟当年是很生气的，他心疼这个姑娘不要命一样的喜欢自己，他认为爱情最基础的就是坦诚以待，而不是一方为另一方无限的付出。
“顾苒，你又瞒着我，你所有事都瞒着我。”
他扯出一抹苦笑，手臂盖在眼前，却也抑制不住泪水往外溢出。
她暗恋他三年瞒着他，她对芒果过敏瞒着他，他妈妈去找她瞒着他，她得了胃癌瞒着他，她就连深爱他这件事也瞒着他。
顾虞舟恨不得按着顾苒的肩膀质问她。她到底把他当什么?
她真的有把他当昨是男朋友吗?!
顾虞舟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因为被蒙在鼓里，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他便和顾苒错过了整整五年。
而好不容易重逢，他们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她就彻底地离他而去。
没有给他一点机会。
顾苒，终究成了顾虞舟的遗憾。
而更遗憾的是，这世间没有后悔，更不能重来一次。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男人嘶哑崩溃的声音。
他也无法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
“虞舟，我好喜欢你，比这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
顾虞舟忍耐着飞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持续飞行两个小时，到达了邻市。
“飞行员92号，请在标记处上方暂停，投放第一批物品。”耳麦里传来命令。
“收到。”
完成接连三个投放之后，天色渐渐暗沉，总部传来消息，说是即将有暴风雨的来临，要他按照命令在一处荒废的大楼上平稳降落，等待着暴雨的褪去。
他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和顾苒的合照。
借着月光，他用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着，眼中尽是宠溺。
看了一会儿，他坐起身，划了一只火柴，然后将这张照片点燃。
顾苒灿烂的笑脸被狰狞的火焰吞噬燃烧殆尽，直到全部都烧为灰烬。
“阿苒，等我。”
“飞行员92号完成任务，准备返航。”
“收到，请平安归来。”
“暴雨来袭，无法返航，我将前往第一个投放点，将所有人员放下。”
“同意。”
“请所有人背上降落伞，准备降落。”
“机长，没有降落伞了，你怎么办?!”
顾虞舟冲着他笑了笑:“放心，我有办法。”
那人半信半疑，还是跳了下去。
“飞行员92号，你在做什么?"
“飞机不能降落，如苒不幸坠机，会伤害更多人。”顾虞舟坚定的声音。
“胡闹，赶紧跳伞!13”
顾虞舟一顿:“报告，没有降落伞了。”
领导那个荒唐的想法其实是猜对的了，
顾虞舟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任务，就暴因为他没打算回去。
顾苒的死给他打来的打击太大，他已经放弃了继续飞行的意愿。
就像那日在洪水里舍命救人的顾苒一样，如苒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那么只能是她。
顾虞舟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便也是牺牲的最好人选。
“顾虞舟，我命令你立马弃机!"耳麦里传来领导焦急的声音。
但是顾虞舟却轻轻扬起嘴角，缓缓地说:“我追随的光，是五角星的星光。”
“红色是血脉里永不褪色的赤诚。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目光所至皆为华夏，五星闪耀皆为信仰。”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信仰，欣逢盛世，当不负盛世，吾以吾辈之青春，捍卫盛世之中华。”
“天戴其苍，地覆其黄，横有八方，纵有千古，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顾虞舟深吸了67亿:“我爱我的祖国，就像星河与烟火，相互包裹，永不失落。”
“我也爱她，我此生唯一的爱人，顾苒。”
飞机被暴风雨席卷，在空中反转了好几个圈，直直地落入海洋。
“嘭!”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血色的光在海面上崩裂。
那是顾虞舟对祖国的忠诚。
也是他对爱人的忠贞不渝。
“阿苒，我来陪你了。”
————
暗恋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你为那个人翻山越岭，他却与你擦肩而过……
南岭电视台，医疗科普节目直播现场。
身穿白大褂的顾苒坐在摄像机前，知性温雅。
“非常感谢顾医生带来的急救知识，接下来是互动环节，请观众提问。”一旁的主持人说道。
镜头转头观众席，一个女生接过话筒：“冒昧问一下，顾医生无名指上的戒指，是男朋友送的吗？”
她的话一问，现场所有人都哗然，将视线纷纷看向台上的顾苒。
顾苒下意识摩挲过指腹上泛旧的银戒，脸上的笑礼貌而收敛。
“不是。”是前男友。
是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都喜欢的人。
“看来是寓意非凡的存在了。”主持人笑着给话题收尾，随即言归正传，“接下来是嘉宾考核环节，有请本期嘉宾——南岭航空公司第一金牌机长顾虞舟上场！”
顾虞舟三个字，震得顾苒耳膜一阵轰鸣。
她顺着聚光灯的移动，将视线定格在了旋转门处。
音乐声响起，一身白色机长制服的高挑男人走了出来，面容清冷而桀骜。
顾苒愣愣看着，呼吸倏然紧滞。
真的是他……
她从未想过，他们时隔五年的重逢竟会这般猝不及防。
主持人笑着跟众人介绍了顾虞舟的身份，随即拿出问卷表开始考核。
刚才顾苒讲授的每一个急救知识，男人都对答如流。
主持人一阵夸赞：“顾机长果真名不虚传，接下来是实操演练环节，机长可否愿意给我们顾医生做模特？”
观众纷纷鼓掌起哄，个个期待医生和机长之间的互动。
顾苒看向顾虞舟，心情有些忐忑。
正在她肆意揣测男人的反应之际，舞台四方的音箱内传来了顾虞舟的声音。
“不愿意。”他的话，让现场所有人都噤声。
在主持人探究的眼神下，顾虞舟面色未改分毫。
“我有洁癖。”他轻启薄唇，神色不羁。
灯光刺目，照得顾苒脸色苍白。
她垂下眼帘，眸底的苦涩怎么也掩盖不住。
以前两人在一起时，有女孩前赴后继主动对顾虞舟示好，那个时候的他总会说：“我有洁癖，请保持距离。”
随后不顾旁人的审视，拉着顾苒离开。
可现在，他的洁癖却只针对她。
时光带走的不只是青春，还有过往的美好……
“原来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机长，竟然怕顾医生。”
主持人用玩笑口吻化解了现场的尴尬，随即唤来另一个志愿者上台做模特。
顾苒稳住情绪，继续录制节目。
一个小时后，直播结束。
顾苒褪下身上的白大褂，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用冷水洗着手，却觉得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灼烫。
她试着摘下，却又一次失败告终。
戴了八年，始终取不下，也放不下。
顾苒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浮现着刚才身穿机长制服的顾虞舟。
十六岁那天，操场升旗仪式上的惊鸿一瞥，让她认识了他。
至此，她高中三年的视线里，每一个角落都是他。
而后大学，顾苒在他家乡的城市街头和他相遇相知，直至相爱相离……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慢沉中透着几缕散漫。
顾苒背脊一僵，有些迟缓转身。
顾虞舟走了进来，拧开水龙头洗手。
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亦如从前般好看。
看着他那双操控飞机生死大权的手，顾苒鼓起勇气，打破了他们之间五年的缄默。
“好久不见。”
顾虞舟转过身，神色淡漠地朝她走近，然后——
擦肩而过。
第二章 送上门的
那一刹，仿若钝刀划过顾苒的心头。
看着转身离开的男人，她脸上血色褪尽。
原来一千八百个日夜的等待，换来的只是这样一个背影。
“叮”一阵手机铃声，拉回了顾苒的思绪。
她调整了一番情绪，接通电话。
“安安。”
安安是她大学同学兼闺蜜，也是她和顾虞舟那端无疾而终感情的见证者。
“顾医生，我昨天给你安排的相亲，你怎么又放人家鸽子？”安安在电话里一阵质问。
顾苒有些无奈：“院里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
“是没时间还是没放下？”安安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好友的谎言，连声叹气，“苒苒，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顾苒握着手机，有些恍神。
“快了。”再过一阵子，她就能彻底放下了。
安安没再继续追问，一连串关切的话带着满满的疼惜。
挂了电话，顾苒看着无名指上的素面银戒，微微敛神。
晚上收尾工作结束，第一季医疗科普节目也告一段落。
庆功宴上。
导演一杯杯敬过所有人，举着酒杯朝顾苒走了过来。
“顾医生，这一季的节目多亏了有你，节目粉丝都说你漂亮又有内涵，讲授的内容通俗易懂易接受。”
顾苒碰了碰杯，笑容温雅：“荣幸至极。”
酒后三巡，原本还有些拘束的氛围渐渐活跃起来，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骰子落稳，数字指向角落处的顾虞舟。
“顾机长是想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众人问道。
正摇晃着酒杯的顾虞舟一顿，淡漠抬起眼皮：“随意。”
一个年轻女孩立即从真心话内抽出了一张卡牌：“顾机长，请问你和你的前任是怎么认识的？”
前任二字，揪住了顾苒的神经。
她有些拘谨地看向包厢角落坐着的男人，闪烁的霓虹灯映不出他此刻的神态。
下一瞬，她听到了顾虞舟的答案。
“自己送上门的。”
男人的话，让在场众人都震惊，随即哄堂大笑。
唯有顾苒一人，苍白着脸低下头，指尖微微颤抖。
当初他们的在一起，的确是她主动送上门。
大二那年，顾苒冒着倾盆大雨，将顾虞舟遗漏在图书馆的资料给他送了过去。
宿舍楼下，她浑身湿透，唯有怀中护着的资料干净又整洁。
把资料交给顾虞舟后，她便准备冲进雨幕离开。
可身后，蓦地传来了少年清冷如雨的声音。
“要试着交往吗？”
那天的雨很大，顾虞舟说过的话她却一字不漏地记到现在。
若不是那一个转折，顾苒对他的迈进大抵永远停留在第九十九步。
可终究一百步过后，他们还是成为了彼此的过客。
包厢内的氛围，让顾苒再也没法掩盖住情绪，她借口身体不适起身离开，逃之夭夭。
彻夜无眠。
第二天，顾苒如常到医院上班。
身为急诊科的网红医生，挂她号的患者络绎不绝。
忙碌到下午五点半，她才得以喘息。
“顾医生，还有个匿名患者没来，导诊台的护士在打电话问询。”医师助理万蕊递来了温水，小声提醒。
顾苒朝她摆了摆手：“你先走，最后一个病人我来接待。”
万蕊眼神一亮，连连抱起桌上厚厚的病历资料：“谢谢顾医生。”
待诊室门关上，顾苒脸上的浅笑渐渐收敛，被一抹涩然掩盖。
她从包中拿出一张‘0125’的挂号单，扫码输入系统进行登记。
电脑屏幕上，显示了患者信息——
患者：顾苒。
她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是自己。
第三章 医者不自医
顾苒在档案中打开取药系统，给自己开了一系列处方药。
将名字都做了匿名处理后，她关了电脑，起身走出诊室。
药房。
同事看着顾苒递来的单子，挑眉道：“顾医生，你那个亲戚又来拿药了啊。”
顾苒笑了笑：“是。”
“还是劝劝她，让她来医院接收治疗吧。”同事惋惜着劝慰道，“胃癌晚期，可是要人命的。”
顾苒垂着的手微微蜷紧，脸上的神情与方才无常：“谢谢，我会劝她的。”
取好药，她转身往回走，神色渐渐收敛，直至苦涩。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
这大抵是她身为医生最大的难处……
傍晚，卢湾小区。
顾苒烧了热水，泡药吞服。
苦涩的味道顺着味蕾蔓延至心头，让她胃里犹如翻江倒海。
她忍着恶心，又连吞了一些花花绿绿的药丸子。
还未吃晚饭，但这些药已经足够让她饱腹。
顾苒蜷缩着靠在沙发上，一室的冷清带着彻骨的凉。
“叮”手机响起视频电话铃声。
她有些疲惫地拿起手机一看，连忙起身搓了搓苍白的脸，这才缓缓摁过接通键。
“爸，扎西德勒。”她用欢快的口吻打招呼。
父亲是红十字支援医生，哪里有需求，他就走到哪里。
从京郊大地到北荒山区，再到西部边陲，现如今待在西藏已经两年。
视频另一端，一个双脸颊高原红的中年男人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苒苒，你在南岭还好吗？”顾父的声音透着几缕久经风沙的砂砾感。
顾苒抬起指尖拂过父亲的脸庞，笑着应答：“吃得好睡得好，工作也好，您呢？”
“挺好的，每天都有藏族百姓给我送哈达，抽空爸都寄回来给你，保平安。”
听着父亲的话，顾苒鼻头骤然一酸。
“那是藏族人民给您的祝福，您自己收好，保佑您在那边平安顺遂。”她仰着头，不让眼眶内的雾气溢出。
顾父叹了口气，神情中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傻丫头，爸这辈子都在行医路上，你平安健康才是爸最大的心头愿。”
顾苒的心一颤，攥着沙发的手也紧了几分。
她想要平安，也想要健康。
可她要如何开口，对父亲说自己的身体情况……
“爸，您什么时候回来？”她哽着声，带着祈盼。
她话音刚落，视频界面骤然有些晃动，随即传来焦急的藏语声。
顾父立即用藏语回应对方，随后对着手机说道：“苒苒，爸要看诊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不待顾苒任何回应，匆匆挂了电话。
‘嘟’声响过，房间内恢复一片寂静。
顾苒握着手机，感受着视频通话后的手机余温，好似父亲带给她的温暖。
“爸，我好想您……”
空荡的房间，唯有窗外的夜风回应女人的哽咽。
夜深。
顾苒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她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北京时间11点23分，临海市突发里氏7级地震海啸，给沿海居民带来毁灭性灾难……”
看着新闻，顾苒脸色骤然变得凝重。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急促而紧张。
顾苒迅速接听：“主任。”
“临海市的海啸灾情新闻，你看到了吗？”
“刚看新闻，正准备来医院。”曾有过救援经验的顾苒，深知这一通电话的含义。
听筒那端的科室主任，对顾苒的表现很是满意。
但更多的，是一抹沉重。
“灾区交通尽毁，这次救援我们需要和航空基地一并组成医疗救援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灾区，空中救人。”
“保证完成任务！”顾苒立誓。
挂了电话，她潦草收拾简易行李，和医院其他参与救援的医务人员，一并乘坐大巴车赶往机坪。
机坪。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震耳欲聋，吹得顾苒碎发飘扬。
昏黄灯光下，身穿机长制服的顾虞舟领着机组人员走了过来。
他扫视一眼十几名医护人员，将视线定格在顾苒身上，然后步步走近。
顾苒看着他，蓦地怔住。
两人的影子在灯光照射下，逐渐交织在一起。
顾虞舟走到顾苒跟前，四目相对。
“你好，空中救援队顾虞舟。”
“你好，医疗救护队顾苒。”
第四章 谎言
顾虞舟伸出带着飞行手套的手，昏黄灯光下映得骨骼清晰。
顾苒微顿，伸出了素白纤细的手。
微凉与粗粝的手交握，是时隔五年来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空中第一飞行救援队，为诸位医护人员保驾护航，共赴灾区！”
几个小时后，飞机抵达临海市。
刚透出的黎明曙光，映着断壁残垣的城市。
救灾营帐前，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来自五湖四海的医护人员各自组成救救灾队伍，成了废墟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顾苒和所有人连行李都来不及整顿，马不停蹄参与救治。
从熹光到晚霞，再到夜深，一刻都没停歇。
直到凌晨有其他医院的救援队换岗，顾苒一波人才得以休息。
休息帐篷。
顾苒的胃一阵阵抽痛，她紧压着疼痛区，想翻找包里的药瓶。
刚倒出药就着冷水吞服，背后蓦地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你怎么了？”
顾苒呼吸一顿，连忙将药瓶收起，却手滑落地了一瓶。
她看向营帐口的顾虞舟，眸光微微闪烁：“维生素而已。”
顾虞舟看着她，随即将视线转向自己脚边的白色药瓶，弯腰捡起。
“优福定，这是维生素？”他的话带着质问。
顾苒心一紧，仿佛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他一眼看穿。
“治……胃病的药。”她小声解释。
顾虞舟眉眼清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喜欢撒谎。”
说完，他将药瓶扔过去，转身离开帐篷。
顾苒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一个字都道不出来。
曾经她的撒谎，是她对芒果过敏却陪着顾虞舟一次又一次喝芒果奶昔、吃芒果蛋糕。
那时候的顾虞舟以为她喜欢吃，每天都买。
结果每天晚上，顾苒都上吐下泻，直到在校医务室相遇，男孩才知道真相。
她吃芒果，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吃而已。
顾虞舟很生气，他对这种自损身体的喜欢，丝毫没有感动。
“爱情不是无条件地为对方改变自我，我只想看到最真实的你。”
当初顾虞舟说过的话，现在的顾苒依旧记得十分清晰。
顾苒攥紧手心的药瓶，垂着的眼睑微微颤抖。
曾经她的撒谎只针对顾虞舟一人，现在她的撒谎却是针对周围所有人。
生病之事，是她的秘密。
夜宵时间。
救援餐条件艰苦，只能吃泡面。
顾苒看着手中的酸辣牛肉桶装面，微微有些迟疑。
她的胃，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刺激食物。
正恍神之际，顾苒手中的面被人拿走，一碗青菜瘦肉粥递了过来。
她仰头，看到鬓角微微冒汗的顾虞舟，仿佛走了急路，气喘吁吁。
顾苒愣住：“你……”
“别多想，患者家属给的。”顾虞舟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随即转身撕开泡面盖去接水。
顾苒怔了怔，默默收回了微涩的视线。
一夜过去。
天刚亮，顾苒起了床，正要出去和医护人员换班替岗，蓦地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还有人拿起手机在拍照。
“听说了吗，大明星温宁来前线慰问灾民了。”一旁的护士苏冉一脸兴奋，拉着顾苒一并前去，“咱们快去找她要签名！”
顾苒有些哭笑不得，她对追星这种事着实没太大兴致。
她正要说话，苏冉的语气带着几缕神秘兮兮：“听说温宁这次来临海市，是因为顾虞舟机长……”
“为什么？”顾苒微愣。
苏冉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顾机长的女朋友是温宁。”
顾苒呼吸一滞，手中的手机也不慎滑落至地。
亮着屏的屏保照，赫然是顾虞舟的照片！
第五章 原来是故人
顾苒快速捡起，没让任何人看到她的手机屏照片。
护士苏冉已经跟着人群奔去要签名。
顾苒静静站在角落处，看着一个穿着不凡的高挑女人，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站在温宁旁边的顾虞舟，脸上一贯冰冷的棱角都柔软了几分。
两人看起来无比登对，灼得顾苒眼眶一圈圈干疼。
她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分开这么些年，她早该料到那个男人身边已经有新感情了。
顾苒转过身，继续投入救援工作。
似乎只有忙碌的工作，才能让她忘了心中所念。
一天救援结束，晚上众人在一起吃饭，唯独不见顾虞舟身影。
旁边有人问：“怎么没看见顾机长？”
顾苒心一紧，故作不经意地夹着菜，耳朵却盼着能听到什么回应。
有人意味深长道：“当然是和温大明星过二人世界去了。”
一时间，众人一阵哄笑，一天的疲惫也好似在笑声中渐渐消散。
顾苒低着头，端着碗的手微微紧了几分。
这个回答，她早该料想到的……
胃里倏地一阵悸痛，顾苒放下碗起身离开。
拐角处，她正想去山坡处散散心，却看到顾虞舟和温宁在聊天。
两人肩靠着肩，极为亲昵。
不知顾虞舟说了什么，温宁撒娇地抱了抱他，随即转身离开。
顾苒愣愣看着这一幕，只觉心底的淤堵盖过了胃里的疼。
自己从餐桌躲到这里，却还是撞见。
看来真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
顾苒转过拐角，回了休息营帐。
她翻找出药瓶，倒出一大把白花花的药丸子，一并放入嘴里。
正就水一并吞服，她的胃酸却一阵上涌，让她连连呕吐。
混着血丝把药丸吐了出来，顾苒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错位般难受。
漱了口，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而又萧瑟。
顾苒回到折叠床上休息，想起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一幕，她又拿起手机输入‘温宁’二字搜索。
百度百科跳出了相关讯息——
“温宁，原名温青益……”
顾苒看着这名字有些眼熟，划动手机屏幕看到温宁的高清素颜照，倏地怔住。
是她！
温青益和顾苒同一所高中，但在高三那边转校离开，从此没了音讯。
以前在学校里，温青益是大家公认的校花，也常常和顾虞舟并肩而行。
那个时候，有小道消息说他们早就交往……
思及至此，顾苒的心跳有些乱。
如果温青益也就是温宁，现在和顾虞舟又在一起，那自己和他有过的那两年，算什么？
顾苒还在心绪不宁想着，顾虞舟从帐篷外走了进来，映出一片阴影。
“有个朋友今晚要留宿这里，我安排她跟你一个帐篷。”他将手中的行李箱放下。
顾苒回了神，看向逆光而站的男人。
“是温青益吗？”门口的余光，映得她脸色苍白。
顾虞舟蹙紧了眉：“她已经改名叫温宁，不要叫错了。”
顾苒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喊了温宁以前的名字，会让他的反应这样大。
一时间，心底说不上可笑还是可悲。
“我晚上值夜班，不建议她和医护人员住一起。”
顾虞舟清冷的眸子看向她：“飞行组没有女生，不然我不会来找你。”
顾苒噎了噎，正要再说点什么，看到一抹倩影站在了营帐门口。
“虞舟哥，人家要是不乐意，你就让我跟你睡一起得了。”
带着点儿撒娇的口吻，令人辨不出真实情绪。
顾虞舟扫了她一眼：“注意场合。”
温宁砸了砸红唇，乖巧地没有再言其他。
顾虞舟将视线转向顾苒：“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便离开。
顾苒没再出声，静静整理着桌上的医疗包。
顾虞舟是本次飞行救援组总指挥，他的安排所有人员必须服从。
温宁摘下墨镜，走进帐篷内。
“好久不见，老同学。”
第六章 郎才女貌
顾苒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真没料到你进了娱乐圈。”
温宁找了椅子坐下，柳眉微挑：“我也一样没料到，当年跟在虞舟哥身后的平凡女孩，竟然追着他去了同一所城市上大学，还成了他前女友。”
闻言，顾苒倏地噎住。
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有人知道自己高中喜欢过顾虞舟，没有人知道是她大学刻意报考的顾虞舟所在的城市。
更没人知道，在她默默暗恋顾虞舟三年半后，才换来他们的相识。
少年时的秘密被戳穿，顾苒没了叙旧的心思。
“晚上你自便，我忙去了。”
她起身往外走，温宁的声音再度从背后传来。
“听说你这些年不谈恋爱，一直在等他？”
顾苒僵住，为什么连顾虞舟都不知道的事，温宁却调查得这样清楚？
想起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她不想有再多误会。
“你们很般配，祝你们幸福。”她嗓音有些低哑。
温宁笑了笑：“是吗，好多人都说我们有夫妻相。”
顾苒眼皮一跳，不由自主朝她看过去。
她和顾虞舟的眉眼轮廓，确实有点像。
可能优秀而又登对的人，都会如此吧。
不像她，平凡又平庸。
顾苒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
顾苒在救助驻扎点忙了个通宵，没有回休息帐篷。
忙了一宿，她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很是憔悴。
“顾医生，谢谢你……”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看着顾苒，眼底满是感恩，“这几天要不是有你，我娃肯定退不了烧……”
她怀中的婴儿才五个月大，却因呛了海水导致肺部感染，一直高烧不退。
目前的条件无法转移医院，只能就地治疗。
顾苒给孩子输着液，又悉心用暖宝宝包裹冰冷的输液管。
“会好起来的。”她宽声安抚。
无情的海水冲回了他们的家园，但却让所有人的心更为凝结抱团。
第二天，上级来了通知。
临海市的援灾工作已到尾声，医护人员安排至临近的宾馆酒店，暂缓休整。
大家听到消息后，都为临海市的脱险而欣慰。
下午，顾苒收拾好行李准备和同事一起去宾馆，却看到温宁和顾虞舟并肩走来。
晌午的阳光照射在他们两人身上，仿若渡着一层金光，美不胜收。
“哇，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好般配啊。”
“是啊，他们俩简直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和男神，好想让他们现在就官宣……”
一旁的同事纷纷露出了花痴眼，护士苏冉也拽了拽顾苒，道：“顾医生，你也觉得他们很般配对不对？”
闻言，顾苒心底五味杂陈。
“……嗯。”
她挪开视线，准备先行进去，但背后传来了一道喊声。
“顾医生。”温宁朝她走了过来。
顾苒身形一僵，有些迟缓转身。
“我要进剧组了，暂时拜托你帮忙看着虞舟哥一点，别让他沾花惹草。”温宁笑着说道。
顾苒看着她，辨不出她话里的深层含义。
“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她嗓音有些哑。
另一边的顾虞舟听着她的回应，眸底的情绪微微起伏……
顾苒进了房间，好好洗了个澡，才终于褪散这几日的疲惫。
刚裹着浴巾出来，便听得一阵敲门声。
她以为是苏冉来找自己，没有多想便开了门。
门开，顾苒一愣，外面站着的人，是顾虞舟。
第七章 过去的选择
顾苒想都没想，就要关门。
但男人长手一伸，拦住了她的动作。
“聊聊。”
说完，他不请自入，进了房间。
顾苒的头发还湿哒哒地披在肩头，身上的浴巾更是让她极为不自在。
可看着顾虞舟面色淡然的神情，她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从衣柜中拿出浴袍穿上。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她才觉得没那么尴尬。
“你想聊什么？”顾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顾虞舟看着窗外的风景，落地窗隐约映出他的影子，还有深邃的眼。
“当年为什么提出分手？”
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从耳畔传来，让顾苒心头一颤。
她愣了愣，没料到他会想和自己旧事重提。
五年前，大学毕业的那个顾天。
顾苒正憧憬着和顾虞舟的未来，顾母毫无征兆地来了她学校，约她见面。
“顾家是南岭第一富商，虞舟又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应该清楚你们身份的差距。”
顾母开门见山的话，让顾苒瞬间无地自容。
“是拖他后腿毁他前程，还是化小爱为大爱希望他鹏程万里，你自己选。”
顾母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那天的顾苒，一个人在校门口站了很久。
直到传达室的爷爷督促她入校，她才恍若隔世的回校。
毕业便分手，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个魔咒……
回过神，顾苒想起顾虞舟和温宁的登对，嗓音有些哑：“都过去了。”
顾虞舟看着她，眸底的情绪翻涌：“知道了。”
说完，他便转身要往外走。
蓦地想到想什么，又将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来，扔至地上。
“既然已经放下，就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惹人生厌。”
砰的关门声，震得顾苒心脏一紧。
她愣愣看着地上，是一张他们两人的合照。
这张照片，她不是一直都放在行李箱夹层吗？怎么会在顾虞舟手中？
顾苒想起前几天，温宁一直和自己住一个帐篷，蓦地明白了什么。
她弯腰捡起照片，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心底的涩意泛滥。
……
翌日。
顾苒早早起床，继续参与救援的收尾工作。
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上午，她的胃痛又犯了，如潮水般袭来的痛意让她冷汗淋漓。
顾苒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包中翻找随身携带的药瓶准备吃药扛过去，却发现药瓶已经空了。
这段时间她怕身体不适耽误救治，所以药也吃的更频繁。
没想到短短十多天的时间，就吃完了。
顾苒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看救助点有没有合适的药替换止痛。
“顾医生，你怎么了？”苏冉走了过来，赶忙扶住她。
顾苒脸色疼得惨白，已经没法完整地说一句话。
苏冉看着她手中攥紧的白色瓶子，下意识拿起来一看，骤然脸色大变。
“优福定，这不是治胃癌的药吗？！”
苏冉看着顾苒一直捂着胃冒冷汗的样子，倏地明白了什么。
想起她一直以来的低调，苏冉不敢多耽搁，赶紧扶着她坐下休息，随后匆匆帮忙取了药。
服下药，顾苒的状况才稍微好转，但依旧没有力气。
“你到底病了多久？你家人知道吗？”
苏冉帮她擦了擦汗，一脸怜悯。
顾苒虚弱地靠在长椅上，还有些喘不上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冉想起以前在南岭医院时，顾苒总会帮她所谓的亲戚开处方药，现在回想只觉得怅然。
“你自己是医生，为什么不早接受化疗？”
顾苒垂着眼睑：“化疗也只不过是多延长几个月寿命而已，没法痊愈。”
“你还这么年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苏冉劝慰道。
顾苒笑了笑，眼底的情绪微微恍惚：“相比浑身插满管子地躺在医院离去，我宁愿最后走得体面一些。”
她顿了顿，嗓音沙哑：“身为医生的体面。”
闻言，苏冉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心情压抑又沉闷。
大家都是医护人员，目睹生离死别是他们工作的常态，但亲自经历却又是另一回事。
“去找院长吧，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总有办法的……”
苏冉哽着声，说不上是自我安慰还是在给顾苒活着的信念。
顾苒笑了笑，想跟往常一样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手中的手机却差点滑落。
苏冉眼疾手快拿稳她的手机，正要递过去，却蓦地看到了亮着的屏幕。
“你的手机屏保，怎么是顾机长的私照？”她错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