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是这个世界的本意(二十四)

垅下,在河西走廊的西头,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边陲重镇,再往西走出了关,就是一望无垠的戈壁,人迹罕至。


监管之外,不法之徒在荒漠里种植、采集麻黄草,为了暴利。


吴浅看着刚初升的太阳,光永远都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肮脏。单凭一己之力,不可能根治现实世界的一切顽疾,眼下只能脚踏实地,避免节外生枝。



背起行囊下楼,李农坐在车里,说好的面包车换成了双排座皮卡。


“这车耐操。”医生打着发动机,“动力也好。”


申意没精打采地钻到后排,拿包一垫,躺了下去,“都行,赶紧出发吧。”


“怎么,没休息好?”


“水土不服,空气干,水硬,昨晚一直拉肚子。”吴浅拉上车门,摇下车窗。


李农一脸认真,“没事儿,不舒服咱们就停车靠边,随处一蹲,满地是坑。”



柏油国道没走多远,车拐上县道,黄土,砂砾,扬起浓浓的灰尘。路边什么都没有,若不是隔段距离就出现的里程碑,还真以为进入了无人区。


一路起伏,时不时有石块横亘在路中央,车不敢开太快。收音机的信号断断续续,一首广东歌好不容易勾起些共鸣,立马又杳无音讯。太阳从东转到西,就着壶里的水,啃了几个馒头。马不停蹄连续翻过七八个山丘,出现一片村落,数十个小院子,散落排布着,没什么规律。村子的后头,依旧是一波起伏,裸露着没有植被。


吴浅心里想着,虽是非法的勾当,也挺费劲。


医生松了油门,挂上空档,慢慢溜到村口。一间铁皮屋,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农妇从柜台后走出来。


“买烟还是矿泉水?”


李农熄了火,绕过车头走进杂货铺。


“我这后座有人不太舒服,想买点药。”边说边摘下墨镜,“村长应该在吧,你告诉他,南边来的医生到了。”


妇人上下打量了李农一番,又瞄了瞄车内,拿起柜台上的电话。


“车只能停在这儿,人往村里走,瞧见那座刷了大白的砖房吗,村长在那等你们。”


申意戴上帽子,嘀咕了几句,“村长带着整村人开作坊?”


吴浅头也没回,紧跟着李农,“可能就是个代号,别当真。”



白屋子在一众土胚房里显得突出,门没栓,李农敲了敲,见没人应声,迈过门槛进了院子。院中央是一块水泥坪,西侧是墙,墙角停着两台摩托车。


三人正观察着,北屋的门打开。一个老者,满头银发,大热的天穿着犯旧的中山装,精神矍铄。


医生几个大步迎上前,主动伸出双手,“您是村长吧,黄金堡的牛头介绍我来的,他应该和您递过消息了吧。”


老者很是淡然,轻轻地握了两下,便松开了手。


“这我两个小兄弟,也是来认路的。”


老者没有显现出一丝情绪,身后的跟班呈上一把铜烟斗,塞上烟丝,打着火,吸了两口。


“牛头怎么不给你供货,找到我这儿来了?”


“最近南边抓得紧,我有阵子没来了。半月前和他联系说是货都出了,供不上来。”李农的货源从未向吴浅交过底,“这不,他说村长您店大货多。”


老者背过身去。两个跟班将三人推至墙边,上上下下仔细搜了一遍,摇了摇头。


“进屋坐吧。”


屋里的陈设很是简陋,壁上几张年画,一张木桌靠着墙,几条木椅。


“别介意,刚刚那俩都是村子里的农民,手脚粗。”


“没事儿,村长,规矩我们都懂。”李农拉开旅行袋的拉链儿,拿出一摞钞票,“刚刚既然都检查过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现货现结。”


高个一点儿的从屋里拿出一台点钞机,点了数,重新打好捆,连着旅行袋收了起来。


老者站起身来,“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货在车上,不送。”


“不是,都不用验验吗?”申意一股牛犊子劲儿。


吴浅也是疑惑,竟是如此交易。


“不打紧,回头我好好说说这俩毛头。”见老者面有怒色,身后大汉握紧了拳头,李农赶紧打圆场,“村长的信誉毋庸置疑,你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村长,合作愉快,下次我就直接来找您了。”


气氛有些尴尬,但还不至于紧张,李农推着两人撤出了白屋子。


“别说了,赶紧上车看看。”



两三百米土路,吃了满嘴灰。


吴浅拉开车门,一个红白蓝编织袋堆在后座,稍稍拉开,几包白色晶体。医生验了验,点点头。


“带箱矿泉水上路吧,一百块。”农妇敲了敲车窗。


申意接二连三地诧异,“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


没等话说完,农妇将矿泉水从车窗扔到座位上,摊开右手,摆出数钱的姿势,“没办法,谁让咱村子穷。”


“给她,别耽误时间。”吴浅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赶紧劝了一句。


医生轰了几脚油门,突然放下手刹,车头一冲,扬长而去,剩下车后一连串骂街声。


绕出山丘,收音机又来了讯号,恰巧接连播了几首美国乡村音乐,伴着烈日黄土,很是应景。车上的人都忘了说话,呆呆地看着窗外,感受拉长的时间,别样的旅途。



“医生,返程咱们怎么安排?”吴浅调小了音乐。


“把货分了,还是坐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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