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无语

心隐隐作痛,梦里的乡村正在离我远去。

——题记



城市里的节日是用各种食物包裹着的一个巨大的虚空,又是一年月圆,我怕虚空,随决定回乡村去。下火车后,弟弟用摩托车载着我一路呼啸着奔进院门,来不及看清谁在桥上打蓝球,来不及看一眼早已人去楼空的奶奶家,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父母依然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迎接,一岁半的小侄女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二姑二姑地喊着,我忙把她揽入怀中,呵呵对笑;虎虎(我家的狗)在我身边蹭来蹭去,一会用爪子抓抓脚,一会用嘴拱拱腿,久久不去。温暖充盈心间,却有一缕忧伤从心底流过,漫过柏油马路回到了尘土飞扬的回乡路上。


那时下车后到家有七八里的土路,路况很不好,坑坑洼洼,小石子遍地,尘土浮荡。走不了几步脚面便全是土,如果骑车,身子在车上一颠一颠,屁股硌得生疼,车子周围弥漫着尘土,偶尔碰上前面有一辆车子在离你不远不近你又无力超越的时候就得吃一路灰尘,到家时基本上就成了个土人,母亲便拿一个笤帚前后左右地给我细细扫着,不放过一个死角,扫完通常要转好几个360度,此时的我像个布偶一样任由母亲摆布。如遇下雨天,则道路泥泞,湿滑不堪,车子是不能骑了,只好走路,一步一滑,有时鞋子烂到泥里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拔出来,鞋子不把滑的话还会摔个屁股敦,我爬起来哑然一笑依然前行,衣裤上都是泥点点泥片片,鞋子的脏自不必说了。雨任由它下,我却走得汗流夹背,一进村口就看见家人打着伞等在桥上或奶奶家的土坡上,一进家门母亲就拿出了干净的鞋子与衣裤,说着天气不好路不好的话,我应和着心里却无怨言。




村村通公路修到了村口,家家门口又都铺上了水泥路,原本要走差不多60分钟的路,现在只要十来分钟。路好了,也没有多大灰尘,家人不再去桥上迎人了,母亲也不拿笤帚转着圈给我扫灰了,有时我习惯性地跺跺脚,拍拍衣裤,母亲就笑着说:“假干净,一点灰也没有。”她很骄傲路面的平整,我却只在乎她手中的笤帚与雨中等我的姿势。


初次踏上村里的水泥路心里很是别扭,就像在美丽的公主腰间系了一条红裤带,是那样的不和谐、不般配。平整的路面上摊着点点屎渍或新鲜的粪便,我的脚无所适从,几乎是掂着脚尖逃回家的。我喜爱的桥上也被水泥侵占了。到家就再也不愿意出去,走在厚厚的土院子里心情无比踏实,偶有鸡们经过留下点什么,用土一埋,不久便与土溶为一体,如果不小心踩到脚底,便把脚在地上使劲搓搓,最后看在眼里的都是土,而土是永远都不会脏的,它大度包容着任何的肮脏和不堪。而水泥地就像一个嫉恶如仇的青年一样从不妥协,它让那斑斑劣渍鲜明地矗立着,昭示着每一个路人。我抗拒着,它却不可遏制地成了侵略者,步步紧逼,我无处可逃。对于土地此时才陡然升情,以前看书本里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总要带着一包家乡土,我以为那是矫情,今天才知道自己错了。带乡土是因为再也无法立在故乡的土地上,我离这个日子也不远了,昨天还有一条路,一座桥,今天就只剩下一个院子,明天呢?




恍惚沉思间,黑夜翩翩而至。吃过饺子,母亲把月饼与各种刚从树上摘的水果用小碟子摆上,开始上香献老爷,院子里独有一份是专门用来“冒月儿”的。起先我把椅子放在院中央,母亲怕那棵高大的榆树挡着月儿吃不着,就把椅子搬到了院子的最西面,母亲虔诚地做着一切。我忙把女儿叫出来,让她看看这古老的在我手里已失传的冒月仪式,女儿看了看淡黑的天幕与闪烁的香头啧啧嘴回去了。今晚的月亮就像害羞的新媳妇一样不愿示人,古语说:“八月十五云遮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看来是有道理的,我不甘心就等在院子里,父母也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以前的八月十五。不多久,一轮淡淡的素朴的圆月居然从云层下面出来了,我惊叫着女儿:“快出来看看,月亮闻到了月饼味,出来吃来了。”女儿飞奔出来,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回去看湖南卫视的娱乐节目去了。


我怅然若失!


冒完月后,我帮着把椅子搬回家,可谁也没有提议分吃月饼,大概下午吃够了吧。我心不在焉地胡乱看着电视,九点半就睡了。


是夜无语。


2010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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