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仅靠医者并不能缓解女儿症状,她因梦致病,此种神乎其神之事还当术业专攻才是。多方打探,听说那紫阳宫中石仙姑颇有声名,便求了她来。
这石道姑并非天生就是道姑,她原本也是平凡女儿,只是生来有所缺陷,是个石女。本不打算出嫁,侍奉母亲过此残生即可。母亲看人家女儿恩恩爱爱,相携与共,也期待女儿能得遇良夫,因此央了媒人四处打听,给她觅个佳婿。因她模样生的好看,说媒一事倒也简单,热热闹闹的办了婚礼,洞房那日夫婿知了此事,倒也无甚怨言,反而好言安慰。
石道姑生性善良,夫君待她如此,想着她若心在自己这里,就算娶了一房妻妾,承他后嗣,也无碍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夫君了解她心思之后,很是感动,便再三推脱。后来到底是同意了,纳了一房妻妾。事实证明,石道姑还是太天真了,有些东西不是相信就可以的,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那小妾进门之后,仗着夫君的宠爱,愈发无法无天,喧宾夺主,夫君也不搭理她。石道姑虽然柔善,可却极有主意之人,当下要了和离书,去了道观。那道观一开始也没什么名气,自她去了,多番整顿,才有了如今的规模。人情世故看多了,便愈发觉得那真情可贵。听说太守女儿卧病在床半年有余,来请她时,自觉非女科,便拒绝了。但那夫人差来的人好说歹说,只说让她修斋祈禳,便带了灵符,答应了。
没多久便中秋了,往年杜府的中秋虽然冷清,可以未曾如今日般皆是愁肠。
杜丽娘悠悠转醒,看窗外似乎月华朗朗一问秋香,才知已是中秋佳节,便让丫鬟将窗儿打开,望着那清秋月光,团团圆圆,愈发愁肠百转。
春香一直看着小姐,突见她又昏厥了,赶快让人去请了夫人。
甄夫人急匆匆的赶过来,看着自家女儿那憔悴的样子,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随行众人,也是哀愁不已。
如今百般懊悔也是无用,若早知她如此,便早早许了人家,也好过如今。
不知过了多久,杜丽娘才醒了过来。看见母亲在侧,一时悲上心来。
“娘,女儿不孝,既不能承欢膝下,又不能尽孝于前,反累的爹娘时时担忧。”
“孩儿,你快别说了,好好休息,这些命里早有定数,何必挂怀。如今,先好好养着,待来年春回之时,许就好了呢。”
“娘,万一好不了了呢?”
甄夫人听她如此说,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女儿病情已辗转求了许多名医,却到底毫无起色,都说毫无计策,她自己除了心疼,也是无法,当下握着女儿的手,母女泪眼相看。
“娘,你听女儿说。之前我去春园玩耍,见后园中有一颗梅树,孩儿心中着实喜爱,若有朝一日,孩儿不幸,魂归九泉,母亲将我葬在那梅树之下,可好?”
中秋佳节,说些这些听着甚不吉利。可是,女儿如此,先听他是何道理。“这可是为何?”
“娘,女儿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父亲皆着人悉心教导,女儿虽然不才,可也有些自己的傲骨。葬在那不知名的地方,女儿也不愿。虽然不如嫦娥那般,长生不死,日日桂花相伴,可是有那梅树清香一世,也不枉女儿一生。”
甄夫人听了,甚是伤心,恨不得替女儿去了,连连应着“都依你,都依你。”
又说了会儿话,待她情绪安稳了,甄夫人这才离去。
“春香,你说我这病可有好的时候?”
“定是能好的,小姐放宽心。”
“春香,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也事事依我。若是,我哪天去了,你替我侍奉爹娘吧。”
“小姐,不待你吩咐,老爷夫人,待我比你亦不差多少,你读书,我也读书,你学什么,我也学什么,我又怎么不知你心思呢?”
“春香,我想起一事,之前描的画像,题诗其上,让外人瞧见了终是不雅,葬我之后,你用紫檀匣子将它装好,藏在太湖石底。”
“为何放在那儿呢?”
“也许能得到那有缘人的珍重。”
“姐姐宽心,你如今不幸,坟孤影单,不如好好修养身子,待好了,禀告老爷,从那姓梅或者姓柳的秀才中招选一个,同生共死,岂不更好?”
杜丽娘听她如此说,仿佛也看见了那日梦中人与她相携与共的日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谁知,她突然哎呦一声,又不好了。
“春香,若我不在了,你记得灵前常叫我。”
说完又晕了过去,春香见她情形愈发不好了,忙着人去叫了老爷夫人。
杜太守和甄夫人来时,杜丽娘已是奄奄一息,纵然平日谨守礼法的杜宝此时也顾不上了,搂着女儿,伤心的唤她。
听闻爹娘在侧,杜丽娘强睁双眼,哽咽着“爹~娘~”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杜宝夫妇,一生仅有一女,如掌上明珠般照料者,只盼着她能和乐安康一生,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伤心,想着往日种种,年前她还俏生生的捧着酒壶给他们祝福,怎么如今就去了呢?只能孩儿孩儿的叫着,却不知该作何处置。
甄夫人更是伤心,女儿向来乖巧,纵然不喜欢女红,却也为着爹娘勤学苦练。知她爹爹望女心切,苦读诗书,只为父亲开怀一笑。逢年过节,总有她在身边逗乐,让夫妇二人不至于太过寂寞。越想越是伤心,扑在女儿身上,“只要你能好了,你喜欢的都随着你,你不喜欢的咱再也不做了,丽娘,你可别丢下爹娘呀。”
谁知,天向来不遂人愿,杜丽娘还是去了。杜宝夫妇一下子失了主心骨,看着衰颓了许多。甄夫人被婢女搀扶着,哭得昏了几次。
下人们手忙脚乱的处理着丧葬事宜。春香记着小姐的吩咐,将那副画像,放在了太湖石底,看着那栩栩如生,嘴角含笑的画像,一切都恍如昨日,谁知这么快,她二八年华,就这么离了这活生生的世界。
石道姑此时也在杜家,看着一家人如此,也不禁心中酸楚,帮着料理些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