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对王保长家女佣的询问
我此时正坐在保长王建功家的客厅里。
我进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王建功并不在家，他的儿子不知道在不在，有可能此时正在屋里面窝着，也有可能又出去找那种装着黑色东西的箱子了。
王建功的老婆前几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屋子里面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人，这另外的一个人就是他们家的女佣刘倩倩。
刘倩倩此刻站在我的对面，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臃肿的身体不时地扭动着，好让自己的线条能够更加地明显一些。
我看着她丑陋的样子，装作没有领会到她的风情，开口说道：“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哎哟！警察老爷，干嘛这么严肃呢？”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得亏是您，要是换了别人，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进来呢！”
我笑了笑，说道：“这个案子非常棘手，我只是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她哼了一声，然后很不情愿地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一定要说呢？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告诉她，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我会护着她。
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屑地说道：“你别小看了我，我可是识过字的，几年前大总统通令就颁布过了，说我们这些蛋户义民们都……那叫什么来着，都自游了！听说连优娼、乞丐都有权利了呢。法律会保护我们，不用靠什么人保着。”
“那你想要什么？”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还是实际点儿的东西比较有用。”她笑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无可奈何，只得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她高兴地拿着那枚银币看了又看，然后冲着银币吹了口气，放在自己的耳朵旁边听着。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她终于把那枚银币收了起来，然后也收起了笑容，坐得端正了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
“这王家的一切！比如你在这里干活感觉怎么样？”
“王保长家是这镇子里最富裕的人家，他也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你说我会感觉怎么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这样的人现在可是稀罕货，这镇子里恐怕也只有王保长能雇得了佣人了。”
“这么说，你还挺自豪的？”
“那当然了，以前我娘和我奶奶那一辈儿的人都是婢女，而我是女佣，地位可不一样，我可不是奴仆！约法上面都说了，我和你们都是平等的！”
我笑了笑说道：“说吧，说说王保长的儿子王秉业吧，我对他挺感兴趣的。”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眼睛看着房顶，想了半天。
“这王公子嘛，确实是挺神秘的，成天躲在屋子里面不出来，出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的，转眼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我听说他经常会带着一些木头箱子回来，这是真的吗？”
“这个嘛，我好像还确实是见到过。”
“他的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他从来就不让人看，也不让我进他的屋，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王保长知道吗？”
“他？他应该是知道的，我见王老爷进过他儿子的屋子。”
刘倩倩看了我一眼，又说道：“你不是警察吗？你去他屋子里面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嘛！”
我又笑了笑说：“毕竟以后还想要和王保长打交道，我不想闹得太僵，而且即便不用搜，我也知道他藏的是什么东西，我以前见识过那些东西。”
刘倩倩笑了，说道：“哼！不是说民国的警察都是秉公执法的吗？怎么你们的顾虑也这么多，这和大清国时候的衙役又有什么两样！”
我很生气，但是我知道现在还不能发作，于是就尽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除了王保长，就没人进过他的屋子了吗？”
“除了他爹，还有一个人进过他的屋子。”
“是谁？”
“就是住在镇子南边的那个小娘儿们！”
“你是说陈玉瑶？”
“没错，就是她。”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又问道：“她不是和东边那个杨謇定过亲了吗？”
“那是他们的爹娘没死之前定的，现在都民国了，谁还认那个！”
“可我听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那是他们吵架之前，吵了架之后就不好了，特别是杨謇那小子的厂子倒闭了，家产都赔进去了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就特别不好了！”
“这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吧？”
“哎哟我的警察老爷呀！想不到你还挺天真的嘛！”
她起身朝我的大腿拍了一下，我很厌恶地朝远离她的一侧坐了坐，并且把衣服重新整理平整。
她坐了回去，很不高兴地说道：“我告诉你吧，有的人在人前装得文雅端庄的，到了人后再一看，全她妈是婊子！”
我笑了笑说：“这么说，这陈玉瑶是要嫁给王秉业了？”
“估计快了吧，只要王老爷点了头就肯定没什么问题。”
“那就接着说说王保长这个人吧。”
听到我让她说王保长，刘倩倩噗嗤地笑了出来。
“您让我说王老爷呀！他这个人，一言难尽啊！”
“那就拣你印象最深的说吧。”
“印象最深？”她说着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让我说印象最深的，那我就只能说——他是个老色鬼了！”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又继续说道：“王建功这个老东西，镇子里哪个年轻女人没被他揩过油？他不过就是处理得好，隐藏得比较深而已，不像那个叫什么李百发的弄得尽人皆知，这可能就是人家有钱有地位的人不一样的地方吧。”
“你说的这个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吧？”
“夸张？一点都不夸张！怎么？你不相信？我告诉你，连我的豆腐他都吃过！而且还是在他老婆躺在床上还没死的时候！”
我有一点想呕吐的感觉，但又吐不出来，只能皱着眉头忍受着，刘倩倩看见后又笑了起来。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这还没完呢！那不要脸的老东西，连那陈玉瑶的便宜都要占，”刘倩倩说着小心地朝大门口看了一眼，“哼！当时还躲着我，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院墙那边干了什么！”
我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有些反胃，于是不想让她再说这些事情了。
“那厂子里面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那儿的事情我就不怎么了解了。”
“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我就知道那王建功什么都不管，就知道拖欠工人们的工钱，我的铁柱哥哥都被他欠了好几个月的工钱了！哼！真是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恩将仇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看在你给了我钱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吧，杨謇那小子不是之前也开了个造纸厂吗？王建功说他的厂子破坏了风水，还说什么污染环境？哈哈，真是不要脸呀！杨謇的厂子污染环境是没错，可他王建功的厂子就不污染环境了吗？”
“可并没有见到他的厂子有排过污啊。”
“哎呀！我的傻傻的警察老爷呀！工厂哪有不排污的？那只是你没看见而已。那王建功偷偷地挖了一条暗渠，把污水都排到湖里面去了，那些废料他都让人在夜里扔到树林里去了。这些事情都是铁柱哥哥帮他做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会很气愤，他居然连铁柱哥哥的工钱都要拖欠，你说这不是恩将仇报又算什么呢？”
“我听说王保长在跟杨謇争斗的时候，曾经派人趁着晚上去把杨謇厂里的东西给捣毁了，这是不是也是你那铁柱哥哥干的？”
“那肯定不是，这王建功就是叫唤得厉害，他除了遇见女人胆子大点儿之外，其他的事儿他都怂得很，他肯定不敢那么干。他其实很怕杨謇的，只是他这厂子是以官办的名义开起来的，他必须得给上面上贡，为了钱，他才不得不壮着胆子去找杨謇的。而且再说了，我那铁柱哥哥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呀，他所有的本事我都是领教过的。”
刘倩倩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那你们俩岂不是都吃了王保长的亏了？”我笑着说道。
“我才不会心甘情愿地吃那老东西的亏呢！我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拿了不少东西给我的铁柱哥哥……”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再说话，我看着她笑了笑，告诉她我会替她保密的。
她似乎还是有些担心，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说道：“警察哥哥，您现在应该都明白了吧，那个王建功就是个混蛋！我这样做也只是拿回了他之前就欠我们，本来就应该给我们的东西，您说是不是啊？”
我微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于是又继续说道：“警察哥哥，您不是说过要保护我的吗？您要是肯保护我，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
“什么秘密？”
“那厂子里曾经死了个人！”
“死过人？”
“没错，是一个工人，好像是一个叫什么孙大头的人，听说他曾经领着工人们跟王建功对着干！”
“为什么他要和王保长对着干？”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拖欠工人们的工钱，工人们就罢工不好好干活，于是他就让他手下的监工们打那些工人，后来这孙大头就站了出来。”
“再后来呢？”
“再后来孙大头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呗！”
“他是怎么死的，你应该也知道吧。”
刘倩倩似乎有些自豪地笑了笑，说：“没错，这也是我的铁柱哥哥告诉我的，他说是王建功让他夜里的时候把孙大头给引过来的，然后王建功就从后面突然出来偷袭了孙大头，一砖头就开了瓢儿，之后两个人就掐在了一起。王建功让铁柱哥哥过来帮忙，说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时孙大头却说：‘别听他的，他这种人只会害了你，绝不能相信！’铁柱哥哥颤巍巍地走了过去，还是听了王建功的话，帮他按住了孙大头。王建功把孙大头弄死了之后，两个人就一起把尸体给埋了起来。”
我此时的心中十分地震惊，但我尽量不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看着我，似乎还是有些紧张，于是便继续说道：“警察哥哥，您不是在查那什么宝物丢失的案子吗？我听说那是一件红披风，是不是？”
“没错。”
“我好像看到过那件东西。”
“你看到过？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我突然来了兴致，身体向前倾斜着，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就在这里，在这个家里面！”
“你看到它的时候，是谁拿着的？”
“是、是他儿子拿着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你说过的木箱子。”
“王秉业？”
“没错，就是他，我还偷听到他们父子俩商量着要去撤销此案呢。”
我忽地站了起来，穿过厅堂，快步走到了王秉业房间的门外。我把手伸向了门把手，就在我的手快要接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我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摇着头笑了笑，之后我便转过身去向刘倩倩告辞。
“警察哥哥，以后可要常来玩儿啊！”
我回身冲她点了点头，笑了笑，然后转身继续往外走。我一边走一边冷笑着，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自己即将成形的计划。